休整了几日,柚柠去给江老夫人请安的时候,福光堂里只有仇氏在。她的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热情的招呼她坐,又吩咐丫头上茶,当家主母的派头摆的十足。
江老夫人神色复杂的盯着柚柠看了一会,抿着嘴唇不咸不淡的问了几句。
柚柠一如往昔,与以往来这里时没有什么不同,仿佛这几个月从未间断过请安一样,并无半点不自然。
坐了一会,江思兰和江思怡一起来了,二人的神情有些拘谨,规规矩矩的坐着,望向仇氏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恨意。
福光堂里,除了仇氏能说上几句,其他人都是垂头不语,死气沉沉的空气让人窒息。
门口小丫头禀报:“老夫人,金姨娘来了。”
金蝶看上去有些憔悴,扶着肚子就要行礼,江老夫人阻拦道:“不必施礼了,快坐下吧。”
自仇氏自进门以后,就给几个姨娘定了规矩,福光堂只有正室才能去请安,姨娘们以后就不用去了。
金蝶今日竟敢公然违反她定下的规矩,跑来这里,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墙角供案上,狻猊铜鼎香炉里缓缓吐出青烟,在光影下袅袅上升。
江老夫人并不知道仇氏定的规矩,只觉得她每日都来请安,极为懂事。其他几个姨娘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见识浅薄,不通规矩。这个时候金氏前来请安,她的面上便和颜悦色起来。
“你这肚子看着不小,出来进去的要多加小心,想吃点什么,院子里想要添点什么就和夫人说,她虽进门的日子不长,却是个办事极为稳妥的。自从府里由她管家,咱们这一大家子都和和气气。”
江老夫人对仇氏极为满意,夸奖之词不绝于口,
金蝶极有分寸的起身施了一礼,满脸的感激之色:“贱妾多谢老夫人挂念,自打夫人进门,妾的日子别提有多舒心了,夫人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会派人送来,妾身铭诸肺腑,日后生下孩儿定会好好服侍老爷和夫人。”
仇氏的笑容像是画在脸上一般,永远都是一样的弯曲弧度,乍一看挺亲切,再一看就有些阴森恐怖。
“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谁让咱们是一家人呢。”
门口传来一阵嘈杂之声,继而听到有人惊呼的声音,江老夫人“嗯?”了一声,柳嬷嬷便立刻出去查看。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她复又回来禀道:“老夫人,可了不得了,外面来了高人!”
“什么高人?”
江老夫人还没出声询问,江思兰姐妹便异口同声的问道。
仇氏立刻斜着眼睛冷冰冰的看了过去,她们二人连忙噤声,大气也不敢出。
柳嬷嬷回道:“方才有一尼姑到咱们府上化缘,保庆便拿了几个馒头给她,那尼姑问咱们府里是不是有人怀有身孕,又说咱们府宅的上空最近总有红光萦绕,必生贵子。保庆以为她是想多化些斋饭才说些个吉祥话,便没在意。谁知那尼姑又对他说‘你自幼丧母,宜早婚早育,多做积德行善之事’。”
江老夫人听完,长长的吸了口气,满屋众人无不震惊。只有仇氏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那尼姑人呢?”江老夫人的身子前倾,语调急切。她素来笃信佛法,崇信积德行善,对和尚和尼姑向来礼遇有加,凡是上门化缘的僧人概不驱赶。
柳嬷嬷道:“几个丫头都觉得那尼姑的佛法高深,把她围在中间求她指点迷津呢。”
江老夫人激动的扶着桌子站起来:“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时间不长,柳嬷嬷就带着人走进了福光堂,众人定睛一看,来人眉如小月,眼似双星,面目慈和,自有一番高华之气。
“阿弥陀佛!贫尼法号玄空,在此有礼了,偶然路过宝宅化些斋饭,见贵府上方红光笼罩,略微掐指一算,再有几月,似是有仙胎贵子要降生于此。”
江老夫人信以为真,喜的红光满面,哈哈笑道:“不瞒师太,家中的确有怀有身孕之人。”
她赶忙把人让到上座,又吩咐丫鬟上茶水,再多上些点心。本以为她到处化缘必是苦行之人,能吃到精致美味的点心定会大快朵颐,却没想到玄空师太只是端起茶水,略略沾了沾唇,此举更是让江老夫人对她高看不少。
玄空有意显示自已的本事,只在江老夫人的面上匆匆一瞥,便轻轻点头说道:“老夫人的福气不浅,以后必得儿孙的孝敬,虽然近来日子略有不顺,但也不必过分担忧,因为天道的规律就是盛极必衰,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江老夫人听了只觉云山雾绕,迷迷糊糊,但大意她是听明白了,意思就是江家快要苦尽甘来了。
柚柠转过头,目光灼灼的望着玄空:“不知师太在哪里禅修?”
玄空答道:“贫尼出家于昌东的莲怀寺,奉住持师太之命前往甘南楞岩寺交流佛法。”
江老夫人惊呼:“莲怀寺可是我朝最大的尼姑庵,是所有佛教信仰者都渴望朝拜的圣地。师太定是慈悲为怀,法力无边之人。”
“阿弥陀佛!老夫人过誉!”
仇氏翻着眼皮子睨视着玄空,对她的话很是不屑,这种老掉牙的戏本子,她看的多了,不知道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在宅子里的某个地方,挖出什么符咒或是扎满了银针的小人偶。不过她更怀疑这个老尼姑搞不好是金蝶弄来的,就是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她嗤嗤一笑:“不知师太看我们住的这所宅子是否还干净?有没有什么邪祟之物作怪?”
玄空师太神色平静,先是双掌合十颂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一双清明的眼睛在仇氏的面上打量了一会才道“心中有鬼,难觅净土。夫人本是不能生养之人,日后若是多多积德行善,或许还有机会。”
仇氏的脑袋“轰”的一下几乎空白,如五雷轰顶,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屋内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看向了她的脸。她不敢反驳,更不敢大声斥骂玄空,因为这不是信口胡诌,也不是恶意诅咒。
她坐在原处,脸上血色尽失,呆呆的看着玄空的嘴巴一张一合,与江老夫人又说了些什么,她听不到。
等她反应过来时,屋里已经没了玄空的影子,仇氏一拍桌子,勃然大怒:“这尼姑好坏的心,怎可诅咒我生不出孩子!我方才一时被她吓倒了,我要找她算账!这人太过邪门,断不能叫她再去害别人!”
江老夫人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没有言语,等她骂够了才道:“好了,人都走了,许是你对她说话言语多有冒犯,她故弄玄虚也未尝可知。你下去吧,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