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然兄妹在状元桥停留了七八日,又去郊外的庄子泡温泉,去大黑山赏花看朝阳,最后去了长麟岛钓鱼,吹海风,看大海。再回到染林轩时,离放榜的日子就没几天了。
这样围着京城游玩了近一个月,天气也渐渐暖和了起来,柚柠除了斗篷,无事的时候就带着召冬到山里采些野果和蘑菇回来。满满登登的装了几个篮子,又驱车赶往栗子胡同。
苏老太太还把柚柠当成小孩子,搂着她不舍得撒手,指着正堂墙下一个青花瓷的大缸对她说道:“你的肥猫趁着半夜无人,把我养的六条大金鱼全都给捞了出来,吃的肚儿圆,你这个当主人的赶快掏银子赔吧。”
柚柠失笑:“那可我不管,谁叫孔嬷嬷晚上不把门关好,让嬷嬷赔银子。”
孔嬷嬷一拍大腿,笑着说道:“可不关老奴的事,这猫成了精似的,前几天蹦着高儿的去勾彩云晾的咸鱼,一口叼住了就跑,彩云气得在它的脑袋上点了两下,这家伙半夜就跑到彩云的被窝里拉了一泡臭的。”
这话惹的满屋子人哄堂大笑,苏老太太道:“这猫是个混不吝的霸王性子,谁也惹不起!”
众人笑罢,苏大老爷说了一个令人十分震惊的消息,江海川成亲了!
三天前,户部郞中江海川梅开二度,设宴摆酒,娶了新夫人进门。
江承然张了张嘴,看着妹妹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来他们一家人还真是有些古怪。儿子不像儿子,爹也不像爹。
前面有小丫头递信进来,说是李阁老府上送来的,指名给表姑娘的信。
柚柠拆开来看,果然是师父要她即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来栗子胡同,接她一起去清玄寺静修。
看来李诗吟时刻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柚柠已经猜到了师父的用意。于是收了心思乖乖的回了樱雪院,抱着雪团不提。
再有几天就要放榜,江承然虽然信心十足,也不免紧张,苏大老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几句,方坦然了一些。
次日一早,天刚放亮,李阁老府上的马车就停在了苏家的大门口,柚柠上车以后发现,除了师父还有小师妹沈月薇也在。
几月不见,她的言谈举止大有不同,仪态得体,落落大方。
一路无言,各自闭目养神,柚柠偷眼去瞧,李诗吟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再看沈月薇悄悄对她做了个鬼脸。
到了清玄寺,有小僧人前来相迎,给几人安置了厢房休息,便退了下去。
沈月薇被丫头领着回了自已的厢房,李诗吟板着脸,显然是生了气,自已兀自进了屋,坐到榻上,也不叫柚柠坐。
“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到外面可别说我是你的师父。”
柚柠咬着下唇,只觉得委屈,垂着头心绪并不宁静,斟酌了措辞说道:“师父,徒儿也知回京的这大半年做的有些出格,可是这也是事出有因。”
李诗吟:“事出有因?闺格女子哪个不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江家怎么你了?”
见柚柠的泪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她柔和了语气:“你过来,细细说与我听。”
直到天色大亮,前殿梵音响起,李诗吟才悠悠的叹了口气:“你是受了委屈,可是也不该与兄长一走了之。为师知道这也不能全都怪你,但是在这个对女子刻薄的朝代,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娘死的早,我一直待你如亲生女儿,怎么忍心让你名誉受损。”
柚柠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师父的良苦用心,徒儿都明白。”
李诗吟掏出帕子给她擦了眼泪:“也是你从小就被苏家惯坏了,养成了无拘无束不受控制的性子。要不是月薇的兄长来找我,我还不知道你竟如此胆大包天!”
月薇的兄长?他?柚柠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双颊染上了红晕。
李诗吟轻轻摸了摸她顺滑的青丝:“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与我清修一段日子,好好磨磨你的性子。”
明天就是放榜的日子了,江承然兄妹竟然还没有回来,江海川在福光堂里急的团团转,仇氏好言好语的劝了半天,他这才耐着性子又等了半日。
过了午时,江老夫人和江海川全都坐不住了,打发了小厮去栗子胡同接人。
接近傍晚,江海川抻长了脖子只看到小厮一个人回来,他气得火冒三丈,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院子里,大声吼骂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那两个孽畜不肯回来吗?”
小厮被他的吼叫声震的一缩脖子,龇牙咧嘴道:“老,老,老爷,大少爷说这几日得了风寒起不来床,等过些时候再说。大小姐,大小姐早就与她师父清修去了。苏大人说。。”
江海川嫌他说话太慢,冲过去搡了一把,又一脚踹过去,口中骂道“说什么?你给老子说话快一些,别像嗓子里塞了鸡毛一样费劲!”
小厮道:“苏大人说,让大少爷留在苏家也好,要给大少爷引荐几位德高望重的人物,如果高中,对他的仕途是极有助力的。”
这一句话一出,江海川慢慢哑了火,尽管心里头极度不满,但碍于苏谨行的官位比自已高太多,他并不敢表现出来。
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小厮如蒙大赦,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江海川觉得自已这个爹当的窝囊极了,儿子女儿仗着有外祖撑腰,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凡事都想自已做主。
后宅也不稳当,原本安安分分的两个小妾,突然变得张牙舞爪,好在两个庶女还与他贴心,庶子也懂事孝顺。
新娶进门的仇氏看上去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但他们夫妻二人相处的时日尚短,看不出她的品性到底如何。
他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抬头望了望天边的白云,突然想起了苏蓉芝。
当年母亲做主为自已娶她的时候,他心里并不满意,总觉得自已相貌堂堂合该配一个身份更高的妻子,现在想想,只有她的性子才是最好的。
“唉!”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心底里生出一丝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