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之山的湖边与观音殿后的八角凉亭,这两个场景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在柚柠的脑海中起起伏伏。
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喜悦、憧憬亦或是期待。
直到从观音殿的后面转出来,她都感到整个人晕乎乎的。
亦兰在她身后悄悄的扯了扯她的斗篷,示意她去看水池旁边那两个人。
竟是侯佳惠和温颖珊,没想到在赏梅宴那日还针锋相对的人,此时已经好到了一处,她们也不嫌天凉,就那么坐在池子边上说话。
侯佳惠双眼通红,看上去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温颖珊在一旁边软语相劝,时不时的还用帕子去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珠。
柚柠转了方向,打算绕一条远路回去,另一边的山坡上栽着一片梅树,虽然有些远,但景致却叫人心情舒畅。
还没走几步就听侯佳惠在那边凄凄的唤她:“可是江姑娘?还请留步。”
柚柠转过身子,脚步却没移动,只淡淡笑道:“侯姑娘也来烧香。”
侯佳惠如见到亲人一般,撇下温颖珊快步走了过来,一到了她的面前,泪珠子就止不住的往下滴答。
她泣不成声的说道:“江姑娘,我,我,我母亲给我订了亲事,把我许给了威远侯做他的填房。”
柚柠立刻就想到了被她骂作“肥猪”的魏汝琳,难怪哭的这样伤心,有那样难缠的继女和婆母,想来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而且,她之所以在看到自已以后就哭的更是停不下来,多半是因为哥哥的缘故。
侯佳惠虽然性子有些张扬,但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心机,成亲以后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魏老夫人的。
与人相处,最忌交浅言深,柚柠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人这一生如同开弓之箭,放手之后便无回头路,日子要如何过,还要看你自已。”
侯佳惠泪眼朦胧的看着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也不知她是听懂还是没有听懂。
她身后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抬头看了看天色,便伸手去拉她的胳膊,板着大脸说道:“姑娘,咱们该回了,夫人还在门口等着呢。”
见侯佳惠被婆子拉着走远,温颖珊缓步走了过来,清秀无害的小脸上噙着笑:“江姑娘,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柚柠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心里头不耐烦与她说话,面上也淡淡的:“你想说什么。”
温颖珊痴痴的笑了起来,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才说道:“我自小在姑母家长大,与我表哥青梅竹马,我知道他似乎是对你有些兴趣。不过江姑娘,我奉劝你不要当真,毕竟你的身份太低,与我表哥并不相配。”
她自问自答的接着说道:“知道侯家为什么把她许给威远侯做填房吗?还不是他爹遭人弹劾,官降了好几级。前几天还和我蹦跶呢,如今不也老老实实的乖乖嫁人吗。”
柚柠点了点头:“哦。”
温颖珊拧紧了眉头,她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一定是假装镇定,心里头还指不定怎么难过呢,自已还得再加把劲。
“你知道吗?我姑母在慈国寺礼佛已经十多天了,一直都是我在这里陪她。就在刚才,还是我把她送回厢房中休息的呢。”
她不说这个还好,此话一出,柚柠便知她满口谎言,方才沈夫人在哪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她所做的那些恶毒之事吗。
这个沈砚辞竟给她招惹些事非麻烦,那么凶神恶煞的人,还这么容易沾染桃花。
“你说完了吗?”
柚柠对她嫣然一笑,继续说道:“那么我就祝你与你表哥百年好合,恩爱两不疑。”
说完便款款离去,留下半张着嘴,一脸错愕的温颖珊。
回到厢房,亦兰打了盆热水给她净手,口中絮絮说道:“这温姑娘也忒不要脸了,还跑到您面前装腔作势,打量别人什么都不知道呢,真是个心肠歹毒的蠢货!”
柚柠嘲讽道:“是个情根深种的可怜人。”
天光渐暗,暮色蔓延,漫天繁星璀璨夺目,装点着漆黑的夜色。
月光下的慈国寺格外静谧,只有僧人的诵经声和啸啸风声拂过树枝。
在家中鲜少有这么早就寝的时候,亦兰在厢房的外间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柚柠翻来覆去始终了无睡意。
折腾了两个时辰,夜色深沉,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翻身坐起,披了件衣裳想要寻知春陪她一起出去走走。
知春这一整天吃素,都没有吃饱,晚上得了柚柠的应允便出去买吃的东西填饱肚子,回来以后又直嚷着吃撑了,见她们都歇下了,就自已跑到外面消食去了。
柚柠拉开房门走到院门口那里向外张望,不知道知春是不是在这附近。
就在这时候,旁边周姨娘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一个黑影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看身影不像是个女人。
柚柠吓得赶紧藏到院子的大门后面,一颗心“扑通扑通”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她探出脑袋偷偷去看,果然是个男人。
那人贴着墙边轻手轻脚的走到了自已房间的窗下,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轻轻捅破窗纸,然后又把嘴巴贴上去吹了吹。
片刻之后,男人用手轻轻推了推房门,发现房门没锁,便侧身钻了进去。
柚柠此时已经六神无主,虽然侥幸自已不在房里,可是亦兰还在。方才看那人的动作,明显是往屋里吹了迷魂药,这人到底是谁,为何三更半夜会从周姨娘的房里出来?
心念急转之间,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金蝶提醒过自已。原来是他!难怪!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随周宗全一起去下田县?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地上摸索着寻了一根粗一些的树枝,把心一横,打算冲进屋里去救亦兰。
刚走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抱住圈进怀里,她吓得想要尖叫,却又被那人捂住了口鼻。
两个黑影从他们身后像阵风一样的闪进屋里,随手又关上了房门。
“你的胆子不小,还敢进去救人。”
死命挣扎的柚柠在听到来人的声音以后,终于沉静下来,像只听话的小兔子,一动不动的任由他从背后抱着,半天也不出声。
沈砚辞瞧着不对,伸手一摸她的脸,竟湿漉漉的全是眼泪,一双手也冻的冰凉。
他解下自已的狐裘大氅把她包在里头,揽着她的肩头往院子外面走,他的声音压的极低:“别害怕,一切有我。”
柚柠咬着下唇轻轻点头,忍不住一步三回头的去看自已的厢房。
沈砚辞伸手牵住她的手,火热的大手包裹着冰凉的小手,他凑近她的耳尖:“有武超处理,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