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客堂,江老夫人端坐于上,柚柠坐她身旁,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分坐两旁。
屋里燃着淡淡的熏香,丫头进来上了茶水点心,又退到一边,陈旧的家具摆设,贴合记忆中的样子。
王姨娘垂着眼皮,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她的嘴角下垂,看上去脸色有几分冰冷。
江老夫人神色威严的扫视了一圈众人,才缓缓开口:“盼了多少日子,才把我的嫡长孙和嫡长孙女盼回来,如今好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团圆。以后你们要和睦相处,尊卑有别,谁若是敢上下不分,做出令家宅鸡犬不宁之事,休怪我不给她留情面。”
听到她这话,王姨娘脸色变了变,她噘起嘴,咬着左侧腮边的肉,若有所思。
就在江老夫人说话的当口,她又轻抬眼皮,眼神在柚柠的脸上扫了个来回,此刻她的心,就好像是被拨乱了珠子的算盘一般。
周姨娘坐在王氏的旁边,脸上也不知是涂了什么脂粉,又滑又亮,像抹了猪油的皮冻,瞧上去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她抓起一把瓜子,放到门牙中间,“咔嚓咔嚓”的嗑了起来,嘴巴像镰刀一样快,没一会功夫就嗑出了一堆瓜子皮儿。
倒是姨娘白氏,恭敬的坐了半边椅子,神情谦卑,时不时对柚柠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
江老夫人清了清喉咙接着道:“按规矩说,妾室是没有资格与主子一同坐在这里的。不过今天是咱们相隔多年的头一回相见,也就不拘那些个礼了。”
柚柠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下面每一个人的表情,所谓“心外无相,相由心生”,天下没有心外之物,诸相皆由心生。
自苏蓉之去逝后,江海川并没有续娶,后宅之中一直以王氏为大,长年以女主人身份自居,她似乎忘记了自已妾室的本份,骨子里的狠毒,已不屑于掩饰。
江老夫人指着她对柚柠道:“这是你父亲的妾,王氏。”
王姨娘的脸上带着笑意,可眼里的神色一片冰冷,她咬着后槽牙站起身,使劲扯着嘴角,屈膝道:“奴婢见过大小姐。”
柚柠微微点头,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视线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就转到了别处。
周姨娘的面上露出了幸灾乐祸之色,嗑瓜子的速度更快了。
江老夫人瞧见了,心中起了厌烦,暗骂妾室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狗东西。
伸手指了指周氏:"这是周姨娘,她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是一天到晚嘴不闲着。"
周姨娘已经没了方才的表情,此刻看上去更像是没心没肺的性子。
她"呵呵"笑着起身,屈膝行礼道:“奴婢见过大小姐,奴婢还记得,大小姐小的时候白白胖胖像个福娃娃,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更是出落的水灵动人。奴婢却是人老珠黄,连老爷都不愿多看我一眼……”
江老夫人皱眉打断她:“行了,你的话怎么这么多,一张开嘴巴就合不上。”
周姨娘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重新抓了把瓜子嗑了起来。
柚柠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她觉得这个周氏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随性。
相反,此人心机颇深,看上去好似不需要争夺什么,毕竟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个人生出了儿子。
轮到白姨娘时,不等江老夫人介绍,她就主动站了起来:“奴婢白氏给大小姐请安。”
柚柠对父亲的这几个妾室,并没有什么太深刻的记忆,毕竟那时候年纪太小,她只是对每个人都略微点了点头。
介绍完几个姨娘,江老夫人又指着一个穿了一身大红衣裙的少女,对柚柠道:“这是你二妹妹思兰。”
她又指着江思兰旁边,那个看上去小一些的少女说道:“你三妹妹思怡,她们两个都是王姨娘生的。”
江思兰的眼里充满了敌意,她的两个腮帮子咬的死死的,丝毫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俨然一副她才是大小姐的样子。可见正如江福顺所说,她的性子十分跋扈,而且无礼。
江老夫人语带不满:“二丫头、三丫头,你们两个愣着做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赶紧起身见过你们大姐姐。”
江思兰和江思怡在王姨娘的暗示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站了起来:“见过大姐姐,”
“嗯,乖。”柚柠的唇角露出讥诮的笑容。
和她的温声细语比起来,这两姐妹简直就是不懂规矩,失了体面的粗鄙丫头。
什么?她说什么?她竟然说“乖”,这是把她们姐妹当成小孩子吗?
江思兰气的胸脯一鼓一鼓的,再看柚柠唇角上泛起的笑意,更是到了要爆发的边缘。
柚柠并不在意对方反应,而是很快转过头,亲手给江老夫人倒了杯茶:“祖母,您润润嗓子。”
江老夫人说了半天话,的确有些口渴,她笑眯眯的接过茶杯呷了一口,正要说话,余光瞟见江思兰仍旧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不由侧目去看。
柚柠顺着她的视线也望过去,就见江思兰的双眼,瞪的如同池塘里的蛤蟆,脸上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越发觉得她蠢,于是生了戏弄之心:“二妹妹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眼睛瞪的这样大?好像小时候陪我一起玩过的癞疙宝。”
癞疙宝是一句方言,北方人通常叫癞蛤蟆,江思兰从小在北方长大,自然是听不懂这句方言。
她人虽然还硬撅撅站着,不过一听柚柠说什么小时候陪她玩的宝,还以为是什么宝贝,脸色便好看了不少。
这时江老夫人却不耐烦了,冷冰冰的斥道:“不想坐就出去,别在我大孙女回来的大喜日子里,露出这么一副丧门星一样的表情!”
江思兰满脸的不敢相信,明明江柚柠回来以前,祖母那么宠她,怎么今天就变了样子。
江思怡闻言,赶紧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道:“二姐姐,可别惹祖母发脾气。”
江思兰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缓缓坐下了去。
江老夫人又呷了口茶,缓了口气才指着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道:“最小的是你四妹妹思琪,白姨娘生的。”
江思琪四五岁的样子,听到江老夫人说到她的名字,便有模有样的行礼:“思琪给大姐姐请安。”
“四妹妹真乖。”
江老夫人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和我大孙女好好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