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南周时,整座城池已不似离去时的萧条。
因避祸而关闭的店铺全都开了起来,若说繁荣倒也谈不上,只是比起兵荒马乱的日子好了不知多少。
“甄伯父他们都安顿下来了?绘声兄倒也不必急着回来,待到百业兴旺时再来画那百业图也不迟。”
在南周的几个月,南安王府的谋士张韬已与施益丰熟的很了。
南平王自是不会亲自过问作画这种小事,一切都交于张韬负责。
张韬本以为施益丰还得在南琼留些时日,算算日子,应是甄家刚到槐县他就赶回南周了。
施益丰心中那些小心思当然不会告诉张韬。
“不回来给张兄复命心中不踏实,总觉得迟早有衙门的人登门给我抓了,治一个懈怠作画之罪。这要是关在牢里,又怕冻了颜料又怕光线不好,画得不就更慢了?”
张韬用指头指着他笑,“成日里的胡言乱语。”
施益丰问起送信之事,果如他猜想的那样,南平王往各处都有信使。
“你来得巧,这个月的都还没动身呢。”
张韬说着又问了问身后的下人,得知后日有信使出发后,让施益丰将捎带的物件直接留在他府中,稍后让下人送去信使处。
甄家刚到槐县,一切都还没熟悉,是以也没准备什么要带的东西,不过是写了信件报平安罢了。
倒是施益丰有要带去给自家和李章义家的东西,加上甄士隐让寄送给严琼若的物什,送往京城的那份东西最多。
张家下人抱走的时候没留神将甄家的包裹摔在了地上,忙下跪赔罪。
施益丰也不知道包裹中放着何物,自然得打开检查一遍,打算若是有摔坏的补着买了。
这一打开,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英莲拆包裹的时候他就在一旁,自然看到了严琼若寄给她什么。
他也是因为这个心下不自在,才匆匆忙忙地趁英莲去向老家时赶回了南周,连声招呼都没打。
却没想到英莲将严琼若给她的东西都还了回去。
施益丰拿起金钗,再摸摸铜镜,又是高兴又是气恼。
他当然不会拆开信件去看。
可是看到东西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高兴英莲将东西送还回去,这就是跟严琼若一刀两断的意思。气恼自已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落荒而逃,也不知道英莲会不会怪自已。
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总不能刚来就又莫名其妙地回去。
终归是高兴多一些的。
看着施益丰蹲在地上,拿着镜子傻笑,张韬以为镜子上有什么西洋画儿,也凑过去瞧。
镜面上突然多出一个人,倒唬了施益丰一跳,这才回过神来。
张韬成日里被施益丰打趣,得了这个机会又怎会放过。
“绘声兄可是见这趟槐县之行后,自已英明神武了不少,忍不住欢喜?”
施益丰难得地没有回嘴。
开始盘算之后的事。
反正人已经到了南周,现在多画一些,以后就能在槐县多住些日子。
主意打定,不顾车马劳顿,竟是要去街上看各家店铺了。
不同于施益丰看到包裹内东西时的喜悦。
收到英莲的信,严琼若心中又苦又气。
那短短几行字看了又看,都能背诵出来了。
“闻兄高中,小妹心甚欢悦,欣然命笔,以寄祝贺之情。
愿兄长善自珍重,笃志力行,以遂平生之愿。
更祈兄长早日觅得良人,共筑家和之欢。
兄长所赠及笄之礼,香料一盒,小妹已悉心收讫,感激兄长深情厚意,铭感于心。
小妹英莲敬上。”
亏自已兴冲冲地打开包裹,还没来得及看里面的东西,就先拆开了信。
还是熟悉的字迹,可写的内容,像是拿刀子剜他的心。
什么叫“祈兄长早日觅得良人”?
他与谁“共筑家和之欢”?
殿试放榜后,本可衣锦还乡,官职之事自有家人料理打点。
还留在京城严家老宅,不过是怕去到宛阳后严城志不准他与英莲书信往来罢了。
他兴冲冲地送去及笄礼,本以为那四样物什,英莲都懂,也与自已一般心思。
但她除了香料之外全都退了回来,就是不想过分亲近之意。
只收下香料,作为兄长贺小妹及笄的贺礼。
全然不顾他的一片苦心。
真当她是他妹妹不成?
他为了她,多次与父亲争执,现在看来竟如笑话一般。
恨不得现在就赶去槐县问问英莲为何如此狠心。
但要是真的问了呢?
他想叫英莲等她,可连他也不确定,自已能否说动父母。
又怨恨起自已的无能来。
原本金榜题名,该是风光无限才是,到了严琼若这儿,却是满脸凄苦之意。
堂兄严琼玺见不得他这要死不活的模样,“赵家那小四,考了个同进士成日里都喜笑颜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中了状元呢。偏生你这般丧气的样子,要是大伯看见了,定要生气。”
见严琼若依旧兴致缺缺,严琼玺俯身过去,小声说道,“春月楼新来了个小娘子,出落的好不标致,听说以前还是官家小姐,家中遭了难才流落风尘。
“我与老鸨相熟,老鸨再三向我说,千万寻个好子弟梳笼她。我看这京城也没有哪个子弟似灵泽你这般好了。怎么样,不如哥哥做个媒?”
严琼玺是严家三爷的嫡次子。
严家上一辈的兄弟几个要论做官,没谁能比得过严三爷。
可偏偏教子无方。
严琼若的几个堂兄,都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
眼前的严琼玺最擅寻花问柳之事。
严城志家教甚严,严琼若长到这么大,从未踏足过烟花之地。
在宛阳城时也不是没有官宦子弟约他一同去,可他一方面忌惮着父亲,一方面怕英莲知道了不悦,竟是一次也没去过。
想到英莲,心里又揪着难受起来。
因心里有着她,这些年便是房中丫鬟,也没有开脸的。
自已惦着她、念着她,可她呢?
她说祝他觅得良人。
一时之间起了赌气之心,应下了严琼玺的邀约。
这倒是严琼玺没想到的,这个堂弟一直一板一眼,活脱脱是大伯的翻版。
刚来京城时严琼玺倒也叫过他几次,他每次都辞,严琼玺也就再没提过。
此时见严琼若答应了,笑着捶他一拳,“早该如此了!”
又吩咐常跟着的小厮,“拿一百两银子去春月楼,再买四套衣裳,打一副头面,给李妈妈说,明晚的席给我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