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宝玉从外边回来,去到王夫人处,老远就见金钏儿冲他摆手。
“二爷且别处逛逛去,太太会客呢。”
瞧见雪雁站在门边,不由得奇怪,“雪雁怎么也在这儿,不是有客来,林妹妹来做甚?”
“李翰林老爷家的夫人来了,点名要见林姑娘呢,说是林老爷从扬州给姑娘捎东西来了。”
宝玉嗅到金钏儿身上有股幽香,似是与平日里擦的脂粉气味不同,正要问是什么香,闻言奇道,“姑父带信给林妹妹,怎么不直接带往咱家来,倒是寄到他家去了?”
“好像是他家什么人去了扬州,顺路捎的口信来。对了,李夫人的小公子是林老爷的义子,可有出息了,是今科武状元呢。”
宝玉闻言没再说什么,他常在外行走,自是也听说了李永年中了武状元的事。
因着林黛玉的关系,他对李永年倒也多了几分关注。
出去赴宴时也见过几次。
只是不甚聊得来。
也感慨过,李永年那般模样人品,成日里就知道跟一些粗人混在一起,倒是糟蹋了。
林黛玉听宝玉如此说也不恼,只戏谑道,“他原本就粗野得紧,哪比得上宝哥哥,女孩一样的人品。”
这话宝玉平日里爱听,可偏偏自黛玉口中说出,又不似这般意思。恨得他牙痒痒,却又拿黛玉没有办法。
此刻听金钏儿提起,心下大不自在。
问明了李夫人才来没多久,想是一时半会儿的不会走。
正不知要去哪,听外面的小丫头不知跟谁讲,“老太太让去接史大姑娘。”
知湘云要来,心中欢喜,径直去了贾母处不提。
这边王夫人知林如海带了口信给黛玉,寒暄几句后,留方氏与黛玉说话。
林黛玉与宝玉一般的疑惑,不知父亲带了什么口信来给自已,还要麻烦方氏跑一遭儿。
方氏笑道,“倒不是林老爷真有什么信带来,是丰儿来信说甄老爷一家已经在南琼安顿好了,让我们不要担心。”
“年儿说姑娘客居中,不便收信,英莲当然不会来信给姑娘。等着林老爷那边收到信再告诉姑娘,一来一去的,又得一个月功夫。怕姑娘等的心焦,是以借了林老爷的名儿,姑娘勿怪。”
黛玉哪里会介意这些,正像李永年说的那样,她日日记挂着英莲,心中总不得安。
现在听方氏说英莲平安,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施益丰话多,一封信写的拉拉杂杂的二十几页,竟是将他们从南周到南琼一路上的琐碎事写了一遍。
连英莲家的海草房子都说了。
此刻黛玉问起,方氏自是原样告诉她。黛玉听到有趣处抿着嘴笑,想到他们在流民叛乱的南周城生活了几个月,又心惊后怕。
方氏边讲边打眼瞧着黛玉,心中感叹这林老爷家的小姐真是仙女般的模样。难怪自家没开窍的傻儿子都上了心,巴巴求着自已来扯谎。
又提到李永年中武状元的事,黛玉自是向方氏道贺。
想到在扬州时,日日看李永年练习射箭,还打趣他此去定是一举夺魁,再立下赫赫战功封万户侯。
哪曾想他真就中了武状元呢?
英莲知道了,定是也为他高兴。
因着方氏带来的消息,黛玉一天都是欢喜的。
连史湘云没轻没重地拿她逗闷子她也没气。
宝玉自是察觉到了,追问了几句。
她当然也不好和盘托出,只说是收到父亲的口信才心中愉悦。
原是为着愉悦自已的严琼若此刻却笑不出来了。
严琼玺没有骗他,眼前的真真姑娘真是个好相貌,好到与英莲不分伯仲。
只是那风流姿态却不是英莲这种闺阁女儿能比的了。
严琼若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严琼玺全都替他安排好了,热热闹闹地请宴吃酒,最后在狐朋狗友们的起哄之下将他与真真姑娘“送入洞房”。
严琼玺喝多了酒,在他们的“洞房”中闹了一阵子,嘴里还唱着曲儿:
“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严琼若怕真真姑娘着恼,还时不时偷偷瞧她,可从面上也瞧不出什么来,真真姑娘的唇边始终噙着笑。
待到房中只剩下严琼若与真真,严琼若先是松了口气,复又紧张起来。
真真本也是紧张的,可看严琼若坐在那儿,垂着头,面上红得不像话,像只熟透了的大虾似的,倒没那么慌张了。
方才还见这公子时不时地瞧自已,现在人都走光了,他倒是一眼也不看了。
二人都垂头在灯下坐着。
屋内的气氛尴尬异常,严琼若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
“听闻姑娘也出身官宦之家,是因什么缘故流落至此。”
真真皱了皱眉头,心中不想回答。
觉得老鸨教的对。
男人来这种地方,本就只抱着一种目的。
可偏偏还要装出想听你身世故事的模样,听到凄惨处,必定要摆出同情的架势来。好似自已是那救世的菩萨,能救她们于水火之中。。
真要是同情她们,谁还会到这种地方来?
但严琼若的话却是不得不答的,要是惹恼了他,自已怕是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遂一五一十地说了。
严琼若闻言,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你是张大人家的小姐?”
听到严琼若认识父亲,真真也是大感意外。
父兄都因反诗谋逆案被砍头,家中女眷被充贱籍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了。
于真真而言,与前世无异,此时说起,倒是有了几分不真实感。
“公子如何识得家父?”真真满心好奇。
严琼若叹气,从严城志是宛阳城知府说到曾在甄家雅集与张扬见过几面。
想到死去的父亲,真真低头垂泪。
却说东安郡王府的嫡次孙穆盈想对张家下手,就是看上了这真真姑娘。
可又因贾家去信,东安郡王狠狠打了次子一顿后扔去了军中。
穆盈不在京城,这才没顾得上染指真真。
可真真同样没逃脱悲惨的命运。
看到真真,严琼若就想到英莲。同是被反诗案牵扯,累及际遇的女子。
“不知姑娘身份,方才多有冒犯。请姑娘放心,在下这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