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捋了捋胡须，“苏敬说的没错，只是沉香也分多种，他说的那是蜜香树，我这棵是白木香。蜜香树咱们这儿没有，那边岛上倒是不少，以后为师带你去瞧瞧。”
“那边的岛？”英莲讶异道，“师父说的可是南郁岛？咱们也能上去吗？”
对南边地界上的事，流放前英莲也了解了不少。
本朝开创之初，前朝将领关无殃拼死抵抗，最后占据槐县以南的南郁岛与朝廷为敌。
这也是槐县祖辈被迫迁离故乡的原因。
关家与朝廷对抗多年。在先帝时，关无殃的孙子递了降表，被先帝封为郁平王，封地为南郁岛。
其实朝廷也想一举拿下南郁岛，无奈水师不强，对峙多年都没有结果，反而劳民伤财。
关家后人愿意投降，朝廷自然也乐得答应，不过白给一个头衔罢了。
只是关家的水军到底还是遭帝王忌惮的，朝廷提出的额外条件，就有关家人非奉诏不许踏出南郁岛一步。
是以向老言说去南郁岛之语，英莲才如此惊讶。
她本以为两边是不往来的。
“朝廷只定了关家人不得出岛，没说旁人不许进去。每年上贡的香料，南郁产的就占了有一半，你既喜香，得了机会多去去也好。”
英莲闻言欢喜，与香有关的一切她都很感兴趣。本以为流放到了这个地方，过去所学的香道就算是搁下了，谁想还有这番际遇？
向老愿意收徒，英莲对香药的熟悉占了一大半原因。
在方闻秋家自是不方便详谈，现在听英莲细细讲来，恨不得飞身去宛阳，会会那位董师傅。
以往古籍中虽有对香料入药的零星记载，可是没有系统成书。
又加之内陆香料稀少，少有医者专门研究用香料治病。
气候不同的缘故，有些药材都不适合在南琼种植。
现今许多药材都需要由内陆运送至南琼，商人逐利，内陆便宜的药材，在南琼往往翻了几番，更别说在南郁岛上了。
若是能利用好当地的香料，那是功在千秋、造福一方百姓的好事。
向老有心钻研，只是对香道了解不深，再加上前些年的忙碌，一直也没安下心来。
在院中种植白木香，也是因着他的遗憾。
本以为他此生都不会在以香料入药方面有什么大的建树，英莲就像是上天送来的一般。
英莲爱香成痴，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向老只恨不能多听一些。
这一老一小就这么说到了下午，直到腹中打鼓才惊觉忘记了吃中饭。
向老于饮食一道本就随意，他时常外出医病或上山采药，随便什么都能对付，现在有了个小徒弟，倒是难住了他。
英莲看向老的模样，就知没有准备饭食。她当徒弟自然应该做饭孝敬师父，可无奈她做饭的遭数五个手指都能数过来。
自家父母当然不嫌弃，做给向老吃，倒是冒犯了他。
实话说了，向老也喜她的真诚不作伪，往锅中丢了几个番薯，蒸熟了与小徒弟一道充饥。
反正二人都说得入迷，口中吃的是什么倒也不在意了。
一直到太阳西沉了，英莲才告辞回家。
说了一日都没觉得饿，现在走在路上肚子倒是咕咕直叫。
与向老不同，施益丰从来不亏待自已的嘴。哪怕是去野外作画，身后竹篓中都定然装了锅碗与各式佐料。
这些日子虽是流放，英莲也从没挨过饿。
想着施益丰不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英莲走快了几步，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中。
待到家时，得知施益丰已经离开了槐县，英莲吃惊不已。
可想想也是，被流放的是她家，施益丰送这一程可谓是仁至义尽，又怎么可能一直陪他们住下去呢？
道理是这样，但是施益丰走的突然，英莲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受。
这种失落在吃饭时到了顶峰。
甄家二老说，施益丰是在英莲走后没多久就回来收拾东西的，午饭也没用。
是以家中的饭食是封氏做的。
倒也不至于难吃，可是比起施益丰的手艺，就差得远了。
英莲不由得有些埋怨他，连声招呼都不跟自已打就走了。
“带去宛阳、扬州与京城的东西，丰儿都带走了。说是南平王自有向各处寄送物件的法子，一并送去，倒是能省不少功夫。”
甄士隐原本也打算这几天就给故交写信寄出的。告知自家已经安顿了下来，也省得他们担心。
其实本来是没有东西要送往京城的，只是严琼若寄了东西来，信中还说，他会在京城严家主家住一段时日。
要回话给严琼若，自是需要往京城寄。
听甄士隐说，施益丰是去了南周。应下南平王要画百业图，可在南周的日子，因着流民作乱、百业凋敝，只能画上城中的山水与街道布局。
若是真要如清明上河图一般，将民众起居与百业兴旺画出，还有的耗时。
也不知需在南周滞留多少时日。
“丰儿待咱们的恩情，也不知这辈子能不能还上。”封氏叹息。
如果不是为了护着他们，施益丰又怎会跑去找南平王说要献画。
甄士隐垂目不答，实在也是不知如何作答。
夜深人静时他也与封氏商量过。
二老并非看不出施益丰对英莲有情，可是他家如今这般模样，说是将英莲许配给施益丰，那可不是报恩。
莫说施家在京城的生意红火，施益丰又才名远播，便是求娶官宦人家的小姐，也不是没有可能。
顶着谋逆犯的罪名，就是与普通农户结亲，人家怕是也得考虑一二。
英莲心中没有二老想的那样多。
她是赶着回家吃饭的，可不知是封氏的手艺不好还是怎么的，端着饭碗却有些吃不下了。
想问施益丰还回来吗？是画完画就直接去京城吗？
又觉得这些问题甚是无理。
施家与她家又没沾着亲，救过她几次，便要一辈子赖上人家不成？
“女儿吃饱了。”
英莲放下碗筷，碗中还剩着半碗饭。
原本今日与向老相谈甚欢，回来也有一肚子话要讲的，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