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士隐去衙门是商议何时开讲授课的事。
南琼其他县也有学堂,只是距离槐县很远,最近的学堂步行大概需要两个时辰。
自上一个被流放的儒生因大赦回家,已经过了快两年的时间。
除了一户家中殷实的,直接送孩子去了城里的书院,其余的孩子都耽搁了下来。
也是此地读书风气不盛。打渔、种地为生的槐县人不觉得读书有什么要紧。
哪怕像是董小五的娘亲冯氏一般的,也是觉得若有先生在近前,那就送小五去好好念书。若是没有先生,不读书也没什么,总之不会为读书花费太多钱财。
方闻秋向甄士隐说了县里的情况。
甄士隐思忖,自已左右是闲在家中,能早些找些事情做也免得成日里胡思乱想。
是以拱拱手道,“劳方大人费心,家中琐事已收拾停当,至于何时开课,全由大人安排。”
问明了甄士隐随时都能开讲授课,方闻秋安排下去。
一边让人去学堂收拾布置,学堂空了那样久,自然需要检修一番。不然待雨季来临,大风大雨的天气恐又漏雨。
一边令人通知全县,让愿意读书的,先来县衙报名,再领去给甄士隐过目。县里的孩子有些是跟着过去的先生念过两年书的,有些如董小五一样刚要启蒙,自然不能编在一个班。
尽管甄士隐是犯人的身份,进到县衙来时,方闻秋就免了礼数,还命人看茶、让座,丝毫不摆官架子。
衙门中人都是会看眼色的,见方闻秋待甄士隐客气,他们当然也不会起冒犯之意。
这自然有甄士隐是读书人的缘故,还有一部分是因着英莲。
昨日英莲见过姜氏后,姜氏的心情好了不少。
药膳的作用自是没那么快,不过是将郁结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心里畅快。
晚间对着方闻秋也有了几分好脸色。
这可是姜氏怀孕以来从来也没有过的。
方闻秋感念英莲,连带着对她家人也高看了几分。
毕竟能养出那样知礼的闺女,父母自是不差的。
昨天方闻秋与甄士隐虽是碰过面,不过是简单介绍了几句。
今日聊来,才觉甄士隐谈吐、见识皆不凡。
流放犯人的户籍身份、履历文书早已发至槐县的,可是此等小事自有县丞处理,方闻秋是今日才知甄士隐是姑苏人。
且巧方闻秋有几位相熟的同年也是姑苏人氏,细细论来,两人还有几位共同熟识的故交。
这样聊开了,越发觉得亲近,竟有一见如故之感。
这一切都被县丞吴岱仪看在眼里。
槐县的驿站与旁处不同。
本朝建立之初,由于逆贼作乱,槐县一带皆是海防兵士,驿站自然由兵部管辖。
至逆贼投降,引当地民众开荒落户。槐县虽也有些兵士驻守,可大部分已撤离。
再加上南琼地界上地广人疏,依照三十里一个驿站的标准,若是由兵部单独设立驿丞,不过是虚耗人力。因此槐县的驿站并入当地县衙管辖。
负责驿站事务的正是吴岱仪。
早上与甄士隐打了个照面后,吴岱仪就去驿站巡视,恰有京城送来的包裹。
不是衙门公文,自然也没有驿站的衙差去送信的理儿。
一般不过是带个口信,让人自行至驿站领取。
或是收信人单独使了银子,也有衙差愿意赚这份钱给人送到家。
吴岱仪见包裹是给甄士隐的,想到方闻秋待他的客气,再加上落到如此田地,还有人能通过驿站寄东西给他,自是不可小觑。
普通人家若是想给远方亲友寄包裹,除了民信局就是镖局了。
能占官家便宜,让驿站寄来的,也一定是官家人。
反正是顺水人情,吴岱仪就直接将东西带了去。
回到县衙时,已经过了午时,方闻秋留甄士隐用了饭。
正在商量如何激励县里孩儿读书的事。
“是京城寄来给老哥的,我就一并带来,也省得你家人再跑一趟了。”
吴岱仪笑着将包裹递上。
甄士隐起身道谢,“怎么敢劳烦大人。”
只听他说是京城寄来的,心下疑惑,不知自已在京城有何故交,能在落难时还捎了东西来。
物什都装在一个竹篓中,掀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大包裹。
包裹上有个信封,写着甄家的流放地以及甄费其人的详细信息,是给送物件的人的看的。
甄士隐一看信封上的字迹,就知道是严琼若写的。
心下疑惑,严琼若寄东西该是通过严城志,从宛阳城寄来才是,怎地是京城的包裹。
拆开一看,大包裹中分成两个小包裹。
里面的信件才是给甄士隐的私信,信封上写着“恩师钧启”。
展信细瞧,不由得喜上眉梢。
方闻秋观他面色知是好事,开口询问。
“是某曾经教过的学生,今次春闱考了二甲第二名,赐进士出身。苦读多年,也算是有了结果。”
方闻秋闻言也是欣喜,他是寒门出身,自然知道科举不易。
说书人口中一读书就是状元、榜眼、探花郎的,殊不知考科举哪有那样简单,白发苍苍的童生比比皆是。
全国的学子齐聚一堂较量,一甲只有三人,二甲第二名就是在全国学子中名列第五,哪里是一般人能考上的。
再之甄士隐马上就要在槐县授课了,现在知道他教出了个进士学生,这可不就是个金字招牌吗?
尽管甄士隐一再强调严琼若也只是跟着自已开了蒙,可甄先生的名头就悄悄从县衙传出去了。
授课的事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方闻秋观甄士隐收到包裹后就有些神思不属。那学生既然千里迢迢捎东西来定然与他家十分交好,甄士隐得了信自是想第一时间告知家人。
遂点了两个人送甄士隐回家,一并帮着搬东西。
听了甄士隐的话,家中三人当然都是替严琼若高兴的。
信中已写明,寄来的两个包裹,大的那个是给甄家二老的补品,小的是贺英莲及笄。
拆开自已的那份一瞧,英莲又是心惊、又是难过,方才的高兴劲儿一下子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