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三月十五。
因着第二日就是准提菩萨圣诞日,全姑苏的信徒都会来甄府旁边的葫芦庙祈福。
当日炸供忙不过来,葫芦庙一般都是头一日炸好,正日子随意复炸一下便是。
英莲蹲在府前的树下挖土,闷闷不乐。
霍启、霍绣儿并几个家丁陪在一旁。
让英莲不快的原因无他,她的好玩伴施益丰出痘了。
施家是卖吃食的,自然不能留他在家养病,施益丰被送去了乡下外婆家。
这些日子虽然也认识了不少小朋友,可是英莲不喜欢跟小豆丁一起玩,施益丰是她的朋友里年纪最大、最成熟的了。
现在施益丰不在,她当然不开心。
抬眼看见和尚们进进出出的,英莲想着明天的佛诞日要不要去上一炷香,祈祷施益丰早日痊愈。
正想着,鼻尖就嗅到一股烧着了的味道,英莲猛然间站起,踮着脚尖张望,没看到什么异常。
可她相信自已的嗅觉,绝对有东西烧着了。
心下不安,冲回家中,边跑边喊,“爹爹,娘亲,不好了,着火了!快收拾东西!”
说着又叫霍启找个锣去街上敲,提醒街坊邻里。此方人家造房,多用竹篱木壁,烧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霍启觉得是孩童戏言,当不得真,却又不好驳了英莲的面子。
只得不情不愿地去寻锣,一路上敲锣呐喊,恨不得找块布遮住面容。
甄士隐则不同,自英莲说梦到孩童找身体,就在树下挖出尸骸后,他总觉得女儿有些神通,对其说的话无不应允。
忙吩咐下去收拾贵重物什,甄士隐与封氏也一起动手。
这边已经收拾的七七八八了,葫芦庙的僧人才发觉庙里失了火。
原来是炸供的僧人出去小解,岂料油锅火逸,烧着了窗纸,连带着灶房也一起烧了起来。
僧人这几日受了寒,本就有些鼻塞。因在油锅旁忙活了整整一天,想着在外面多待一阵子透透气,一点也没察觉焦糊的味道。
还是其他僧人听到霍启敲锣,又隐约闻到难闻的气味,心中不安,赶了过来。
可火势已然无法控制了。
“不好了,走水了!”霍启敲锣归来,就看见葫芦庙的僧人一个个地往外跑,大火已经烧到屋顶了。
霍启急忙跑回甄府,帮着一众人搬东西。
好在有霍启提前报信,家中有人的,都收拾带走了贵重物什。
机桶处闻讯赶来,驾着机桶喷水,却于事无补。
火势快速蔓延,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
望着整条街的大火,英莲害怕的握住封氏的手,微微颤抖。
封氏将女儿搂在怀中,口里安抚,“莲儿乖,没事了,不怕。”
甄士隐只以为英莲是被大火吓住了,却不知她心中想得更多。
这一世,因为自已闻到了,所以爹娘逃了出来。
上一世呢?
他们安好吗?
是不是因为火灾,爹娘才没有找到自已?
想到这里,英莲一阵阵地后怕,身子抖到几乎站立不住。
甄士隐抱起英莲,一下下地拍着她的后背,“莲儿是小福星,莲儿救了爹娘。”
不一会儿,严家两兄弟都闻讯赶来,见甄家人无事,才放了心。
周围的木屋都已被拆除干净,现下火势太大,一时之间无法熄灭。
严城志只得疏散安抚了仁清巷的街坊,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眼瞅着夜幕降临,众人无法安身。严城志命衙差们登记了遭受火灾的人员数量,分成有亲戚可以投靠的与没有亲戚的两拨。
亲戚就在姑苏城中的自然去投亲,没有地方落脚的暂时安排在了衙门后院的排屋中落脚。
严城博本是邀请甄士隐去自家小住的,严城志却以文氏惦记英莲为由,将人接了去。
大火烧了一夜,至天明才渐渐熄灭,一条街烧成了一片瓦砾场。
施家两人夜里出摊的时候,就听到说仁清巷着火的事。
一时间也没心做生意了,赶去十里街,却扑了个空。打听之下得知甄家人都去了县令府上,且无人受伤,才算是放心下来。
柳氏连夜收拾了些日常用品,都是些她自已琢磨着,封氏不方便麻烦严家置办的东西,天一亮就去县令家拜访了。
封氏见柳氏拿来的东西,握着柳氏的手,感动的热泪盈眶,“难为你记挂着。”
柳氏叹气,开口安慰,“这也是遭了劫,好在人都没事。”
待见了英莲毫发无伤,柳氏就真的不再担心了。
又问起封氏今后的打算。
“我们田庄上还有房子和地,老爷说先过去看看。”
昨夜甄士隐就与封氏商量好,下午去田庄上查看,总不好太麻烦严城志一家。
见他们已经有了打算,又叮咛了一番,柳氏才从严府离去。
可现实却与甄士隐的计划背道而驰。
柳氏走后他们就动身前往城外的田庄,去了才知,近年来由于水旱不收,盗贼蜂起,四处掠夺田地、偷盗财物,官兵镇压无果,田庄上实在是住不得人。
一家人兴致勃勃地去,垂头丧气地回,只得另做打算。
“不如变卖了田产,去我爹爹家?”封氏建议。
封氏的父亲封肃家住大如州,家境殷实。
甄士隐正在考虑封氏的提议,就看到一旁的严城志给他使眼色,遂找了个由头出去。
“甄老弟听为兄一句话,岳丈家可去不得。你夫妇二人衣锦还乡倒也罢了,现在遭了难前去投奔,那脸色可不是好瞧的。”
这番话是严城志的肺腑之言,他的元妻家中就在朝廷为官,大舅子更是二品大员。元妻每年去岳丈家,明里暗里的挤兑让他有苦难诉。
直到元妻因病去世,严城志娶了文诺续弦。
文家是商贾人家,阖家都敬着他这个做官的,妻族家的亲戚们巴结还来不及,逢年过节的往来间自然没有了言语上的排挤,严城志才觉得内心舒畅了些。
甄士隐听他说得有理,但一时之间又没有别的出路,不由得踌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