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那病者离世,也不全怪秦太医啊,他又何苦如此苛责自已。”
“那是他第一次出宫义诊,彼时他还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心怀济世之志,谁料遭此变故,初涉世事便遇如此挫折,大抵少年心性皆是如此,易将过错全揽于自身。”
方无误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过这心疾终究还需心药医,若有朝一日他能想开,放下执念,说不定这手抖之症便会痊愈。”
辛允惋惜,“秦太医若是能如方太医这般豁达,想必也不会被心病所困,以他的医术,若没这心魔,说不定早就晋升为御医,能更好地施展其才华了。”
方无误只是抿了抿嘴,并未言语,手上依旧有条不紊地为辛允包扎着伤口。
片刻后。
方无误起身,而后轻声:“此伤已然结痂,往后只需多加留意,莫要使力过猛,应是不会再有渗血之虞,最快半月,伤口便可完全愈合如初。”
“嗯,我会小心的。”
辛允点头。
方无误躬身行礼,退了出去,房门在他身后悄然闭合,只留下辛允独自在养息。
这半日光阴,匆匆而逝。
辛允在询问了诸多事,可心中依旧有团迷雾,总觉得似是遗漏了什么。
盯着手上缠绕的纱布,陷入思绪漩涡中,久久难以自拔。
须臾之间,那手竟已紧紧攥成了拳头,手上缠绕的纱布,微微扭曲。
“嘶,伤口……”
一阵钻心刺痛自伤口处传来,犹如针尖狠狠扎入肌肤,让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低呼出声。
可也正是这阵刺痛,瞬间让一个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种子,在心底迅速生根发芽。
“尸体……对!尸体还没查过!”
辛允猛地抬起头来,再顾不得其他,一把提起繁复裙摆,脚下生风一般,飞奔着冲出门外。
辛允本就是个性情洒脱之人,兴奋全然溢于言表,哪里还顾得上坐肩舆呀。
身旁宫女、太监们见状,先是一愣,随后赶忙纷纷加快脚步去追,那脚步是又急又乱,嘴里还不停呼喊着:“辛美人!您慢些!”
可辛允似是全然未曾听闻一般,只顾着自已向前跑着。
再看后面抬着肩舆的侍卫们,一个个也是着急忙慌,抬着肩舆在后面一路紧追不舍,那肩舆本就有些分量,此刻被他们抬着在这宫中的道路上颠簸摇晃,太监们跑得额头直冒汗珠,那一颗颗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却也没空去擦拭,只是一个劲儿地喊着,追着。
“辛美人!您慢些!您慢些!”
侍卫们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哪怕此刻追得气喘吁吁,手中抬着肩舆的力道也不敢松半分。
辛允一路跑着,先是跑过了那繁花似锦的花园,一路上带起了阵阵花香,而后又穿过了一道道宫门,那精心梳起的发髻,渐渐散落开来,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却更添了几分随性与娇俏。
一炷香后。
守在殿外的老太监福才,远远便瞧见辛允赶来,立即过去阻拦。
廊道内。
他满脸堆笑,“辛美人,您现在不能进去,陛下正在与大理寺卿商讨要事。”
辛允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气喘吁吁追上来的众人,歉意地笑了笑,后扭头看着福才,“哦。”
应了一声,微微点头,旋即转身。
福才悄悄松了口气。
谁能料到。
眨眼间,辛允双眉一挑,眸中闪过狡黠,猛地回身,趁福才还未回过神来,飞速从他身旁掠过,直奔殿内而去。
“陛下!陛下!”
辛允边跑边喊,声音响亮。
福才急得直跺脚,在后面追着呼喊:“辛美人不可!辛美人不可啊!”
辛允哪还顾得上自已发髻已散、仪态稍乱这些琐碎之事,脚步未停,径直朝着那扇门奔了过去,伸出手用力一推,那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思政殿内。
应以安和柳泉正眉头紧皱,对着桌上摊开的卷宗,你一言我一语地仔细分析着案情,气氛本是严肃且凝重。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他俩皆是一愣,下意识停下了话语,纷纷转头,看向了门口站着的辛允。
应以安眼眸中先是诧异,似是没想到辛允会这般风风火火闯进来,不过那诧异之色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易察觉的关切,目光在辛允显凌乱发丝和泛红脸颊上停留了一瞬。
应以安看着辛允,眸中满是疼惜,赶忙温声道:“累着了吧,快坐下休息。”
说着,便起身将那龙椅的位置让给了她。
一旁的柳泉见状,顿时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在皇宫中,谁人不知那龙椅的尊贵与威严,寻常人莫说是坐上去,便是靠近几分,那都是逾矩。
辛允也丝毫没有推辞,大大方方,直接坐了过去,看着柳泉那下巴都快惊掉了的模样,便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陛下让我坐的。”
那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小得意。
就在这时。
福才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喊着:“陛下恕罪,老奴没有拦住辛……哎呦……”
许是跑得太着急了,慌乱中竟没有注意到那门槛,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直接被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毫无防备地摔倒在了地上。
福才顾不上身上疼痛,赶忙爬起身来,待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抬起头时,一眼就瞧见了辛允坐在那龙椅上。
顿时。
他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去,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
殿内一时陷入了寂静,唯有福才那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应以安看着福才这副模样,皱了皱眉头,语气还算平和地说道:“你先退一下吧。”
“……是,老奴告退。”福才回过神来,身子颤抖着,赶忙应了一声。
说罢,也不敢再多看一眼,低着脑袋,往后退去。
临出门时,还差点又被门槛给绊了一下,待出了门,才敢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