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折中还写,今日申时三刻,在御花园内一棵古树下,又现两具尸体,尸身上存在多处大小不等的伤痕,或深或浅,纵横交错,且从种种迹象可断,皆为奸杀,费解的是,衣物完整,未有丝毫凌乱之象,恐怕凶手有意为之,又或者是有什么特殊缘由。”
应以安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嘴唇微张,似是有些犹豫,不知当讲不当讲。
“还有一条线索……”面色微红,合上奏折,似是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有些不好意思。
“嗯?”
辛允眼中疑惑更甚,盯着应以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应以安为了缓解尴尬,假装咳嗽一声,“咳,尸体脖子上均有咬痕,并未成结。”
“这么说,尸体生前被α浸染了?”
辛允眼神一亮,对于这种问题毫不避讳。
ω,为下位者,每月有固定潮期,期间精神涣散,浑身无力,分泌费洛蒙;α,为上位者,部分存在燎期,欲望难抑、无法控制费洛蒙。
“那凶手定是个α,从尸体数量上来看,凶手有燎期,并不愿意用药物控制费洛蒙。”
抑阳丸,通常是α用来防止费洛蒙外泄,但价格昂贵。
“而这个侵染非终生,也不排除有ω什么把柄在凶手手上,如此,那些ω才会找凶手帮忙,防止自身费洛蒙外泄。”
抑阴丸,通常是ω用来防止费洛蒙外泄,但效果有限,副作用强。
“看来,凶手还真是聪明。”
两人一言一语,案情已被分析出了大致的轮廓。
“当务之急,是要排查太医署,对了,今日誊抄医案册,可有发现什么疑点?”
“有,我偷偷撕掉的。”
辛允素手轻抬,自袖中取出一叠泛黄纸,也不知她是何时悄悄撕下的,就连向来心思缜密的应以安都毫无察觉。
彼时,应以安为辛允忙得不可开交,不是在书架间匆忙奔走,忙着为辛允找寻医书,就是在药柜旁仔细翻寻,忙着为辛允物色药材,如此忙碌之下,自是无暇注意辛允那些不易察觉的小动作。
①有一病者,男子,年已不惑,四十有余,手足逆冷,面色苍白,脉细弱,诊断为血虚寒厥。
处方:当归四逆汤。
当归 4钱、芍药 3钱、细辛 1钱、甘草 1钱、通草 1钱、大枣 5枚
用法:水煎,温服。
②病者,女,而立又三载,持续低热,身体疼痛,精神不振,欲寐,诊断为少阴病。
处方:麻黄附子细辛汤。
麻黄 2钱半、附子 2钱半(煎)、细辛 1钱半(研细末)
用法:水煎,分两次温服。
“细辛不过钱,此乃医家铁律。”应以安眉头紧锁,心中疑窦丛生。
辛允点头,“嗯,这处方明显用量,且散剂会使人中毒。”
“若是医官誊抄时,遇到错误之处,会加以修正,可病者不同,他们视医家之言为金科玉律,甚至,不会怀疑药方。”
律法规定,若医案册出现问题,所涉及医官皆要扣除当月俸禄一两银子,而御医每月俸禄是四两银子,太医俸禄三两银子,本来俸禄就少,相互包庇也实属正常。
两人今日誊抄时,查了不少医书,对中药也多多少少有些理解。
“医案册初本里,不止这一例过量,混搅了汤剂和散剂。”
医书中,白纸黑字记载得清清楚楚,细辛两钱,便是那阴阳之隔的界限,当细辛以两钱之量入了汤剂,在水与火的交织下,毒性变得温顺,侵害也随之减小,可一旦这两钱细辛化为散剂,情况便急转直下。
“你瞧,这几张医案甚是古怪。”辛允眉头紧皱,指着医案说道,“其上所用药物,竟都和细辛的药性相反,就说这张,药方里用了细辛与附子,二者皆是温热性药物,如此同用,毒性必然大增,再看这张,细辛与防已配伍,药效相互抵消,还有这张,与黄连药性相反,那张和龙胆草同用,会降低细辛药效。”
一边讲述,一边有条不紊地把那些纸张在桌案上徐徐铺展开来,继续道:“最令人心惊的是,这些药方上的署名,正是今日那七位医官。”
二人对视,眼中满是震惊与怀疑。
应以安眉心紧蹙,眼眸中透着凝重,“绝无可能是疏忽,定有蹊跷。”
“我看了那署名字迹,虽是七人的名字,却如出一辙,细察笔锋走势无不相同,很显然是一人所为,每人名下皆附若干处方,或药石错配,或剂量有误。”
辛允顿了顿,又道,“若是询问,估摸着也问不出来什么,医案册经手之人众多,时日一长,怕是他们自已也记不真切了。”
“明日怕是还要再去一趟。”应以安双眼紧锁在桌案那些纸张上。
以当下所掌握线索而言,即便寻到了那凶手,也无法将其绳之以法,只因缺乏关键证据。
辛允应了一声,“嗯。”
“你且早些歇息,我尚有要事需处理,这便要走了。”语落,应以安长身而起。
辛允满脸疑惑,“此处是你的寝殿,你这是要去往何处?”
夜已深沉。
“大理寺卿在思政殿等着,与我商讨今日所调查之事。”
“我也想同去。”
应以安脚步一顿,回首看向辛允,“你今日奔波劳碌,已然疲惫不堪,还是尽早歇息为好,若商讨有了结果,我自会来告知于你,不必忧心。”
“……嗯。”辛允眉头轻皱,极为勉强地应了一声。
恰在此时。
老太监福才微微躬身,尖细嗓音传来:“陛下,龙辇已备好,只待陛下起驾。”
待应以安出殿门,款步向龙辇走去。
福才尖声高喝:“移驾思政殿——!”
那声音传向四方。
立刻转身,小碎步快速来到龙辇前,掀起龙辇那绣着金龙锦帘。
应以安缓缓回头,看向清心宫,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期待与落寞。
微风轻轻拂过,吹起她的发丝。
“也不知道出来送送我。”低声自语。
一旁侍从们皆单膝跪地,头埋得极低,不敢有丝毫僭越之举。
轻叹一口气,后上了龙辇。
侍从们稳稳抬起龙辇,福才则在一旁碎步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