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日当新，少年泪两襟。坛酒悲中语，妄能解忧心？”
望断崖上，几坛散落的美酒旁，正独坐一位白衣少年眺览明月，闻身后诗声由远而近，他赶忙抬袖抹去满脸泪痕，“我可不是在借酒消愁……”
“哈哈！既不是借酒消愁，那你叹息拭泪又做何故啊？”
听着身后嘲弄之语，少年头也不回，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说道：“只是今夜风大，不小心被沙子融了眼睛罢了。”
“哦？”
闻言，身后人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在少年身侧，然后满是玩味般，抬手扶正少年清秀的脸颊，端详道：“那今日这夜风也是真够大的，竟吹的子奕眼红色衰，没了半点儿少年风采呢。”
温子奕哪有心情与来者打趣，见自已的行为被拆穿，他默不作声地偏过头去脱离了对方大手，举坛喝了一口酒。
看得少年闭口不言，如此默然神伤，着实令旁人也不忍心再过捉弄了，伸手夺过坛子便一饮而尽，随后收起笑容开门见山道：“明熙的事儿，我都知道了。”
温子奕一愣，“段师兄……”
“你是在为明熙的死而感到自责吧？”
段青山见坛中美酒已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不甘心地倒了倒。
温子奕不知此事要从何开口，看对方显然有些意犹未尽，便拾起身侧满满一坛递了上去，失落道：“段师兄……我以后还是悉听安排为好，带位之事，还是让与其他师兄弟吧……”
段青山呵呵两声轻笑，接过温子奕送上的美酒便急不可耐地开封自饮，然后侧目瞥了瞥，在等他继续讲下去。
过了片刻。
“唉……如果我当时毫不犹豫的将那鸟妖就地正法，或许……”
温子奕回忆起明熙在自已面前惨死，明然抱着尸首痛哭流涕的场景，双手不由得攥紧了衣摆，“都怪我，都怪我！擅作主张放了鸟妖，最终酿成大祸！”
温子奕越说越激动，两串泪珠终是绷不住了，悄然落在颤抖地手背上。
“要不是我一时心善，让那鸟妖去救她相公，明熙也不会死了……”
说到痛点，失败与自责又增添了几分，温子奕用尽力气想要抹干眼泪，但不论他如何努力，泪水就像被拧开了阀门，汹涌直下，“我也不成想到，那洞内的，居然是个几近疯魔的狐妖啊！呜呜……”
“唉……”段青山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对不起师父的教诲，对不起将师弟们托付与我的大师兄，更对不起明熙，还有明然……”
说到这，温子奕抬起红肿的双眼看向二师兄，“今日回山，看到明然在清心殿上痛哭，我连上前搀扶的勇气都失掉了！”
“呜呜呜……”
听着身旁的小师弟泣声抽涕，段青山没有立即接话，他抬头仰望着夜空中玉盘般的满月，随后独饮了一口酒，似乎想到了什么，过了半晌，“小师弟……你觉得相较于你，我又如何呢？”
温子奕没有明白对方突如其来的话中用意，疑惑地回道：“你？二师兄勇武绝冠，能力在师门中那是数一数二的，又深明大义，我与你，又如何相提并论呢？”
“噗！”
听得小师弟忽然间对自已赞不绝口，段青山一口猛酒呛的喷吐出来，转头不可思议地望向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略感不适中连举坛的右手都忘了放下，“哈？年过才半载之久，实力不见你增长多少，倒是学会阿谀奉承了。”
温子奕回想起曾经每日斗嘴的场景，再看看如今自已狼狈的模样，深知与对方能力上有多大差距，所讲之话自然是有几分敬佩的。
“以前初生牛犊，如今带了位，自然也就明白你我之间的差距了。”他小声嘟囔道。
“……”
段青山眼见对方片语不离消极，显然还沉浸在明熙之死的悲痛中无法自拔，随之豪气的将酒坛又递了回去，“来！喝了它，喝完二师兄与你讲个自已曾经闯过，却从未与众人提及过的祸事。”
“祸事？”
泪珠还挂在眼角的温子奕满脸迷茫，不自觉间，已慢慢伸手将酒坛接来，半信半疑中，举起就是咕咚咕咚一阵痛饮，完事还不忘自信地朝段青山倒了倒，以示自已喝完了。
段青山看的爽快，哈哈几声大笑，随后平复下心情顿了顿，严肃道：“你知道大师兄的病，是如何得来的吗？”
“大师兄的病？”
“是了，大师兄的咳病，其实皆因我而起。”
原本还有些不信二师兄会将自已的祸事讲来听，但对方一提及玄虚，他立马端坐了起来，因为自他打小入山起，大师兄的咳病就从未停止过，每次他好奇去询问，大师兄总是摆摆手糊弄而过，好似不愿谈及自已的病情。
还有嫣师姐，她虽是人冷漠了点儿，但对门下弟子向来照顾有加，属于面冷心热，却唯独对二师兄是真的满目憎恨。
温子奕一直不解他们之间到底有何渊源，“这……这怎么可能！？”
“唉……”
段青山一声轻叹，徐徐说道：“那时我也就与你一般年纪，人小，却好胜心强。”
二师兄转头冲满面呆滞的温子奕笑了笑，接着道：“那日师父带位去除山妖，我与大师兄、嫣瑶、夫启随行，原本势在必得，但半路却杀出个阴阳使节从中作梗……”
“阴阳使节？我怎从未听说过世间还有此等人物？”
“所谓阴阳使节，其是分为两种，一种是鬼界阴使，持阳刀诛杀人界众生，另一种是人界阳使，持阴刀收复鬼界厉魂，其为两界平衡。”
温子奕眉头紧缩，“那这与你们去除山妖又有何干？”
“当时我也与你有同样想法，山妖吸食人魂修炼邪术罪不可恕，本就是理应当诛，但那阴使节手持阳刀从中阻拦，说是为保阴阳平衡，山妖不可杀之。”
“不可杀之？那师父又是何意呢？”
“为了大局着想，师父当即便要放了山妖。”
“放了山妖？！那山精修为山妖，伤了多少人命，怎能说放就放？难道大师兄你等就任由师父放虎归山吗？”
“唉……”
段青山又是一声叹息，“我当时还是与你一样，认为大义胜过一切，这害人精是如何也要杀的，但不仅师父，就连大师兄与嫣瑶也都认为山妖必须放，为此，我不顾旁人劝解，与阻拦杀妖的阴阳使节大打出手，双方僵持中，那山妖悄然挣脱束缚向我吐出毒雾，危难时，却是大师兄将我推开，自已则挨了山妖偷袭，由于吸食过多，从此便落下了病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