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眼，
幽深，晦涩，涌动着猜不透的暗波。
是他，贺祭辽。
沈灯在这里看到贺祭辽，很是意外。
但她很快稳定下来，眨了眨眼，遮盖住了其中还未消散的余震。
她又一次问：“想要吃什么？”
这次，她没有加‘您’，听得贺祭辽身心格外舒服。
他低头想了想，轻声问：“你能推荐一个你觉得好吃的吗？”
沈灯思忖几秒，随后斟酌道：“这家的青椒鸡蛋盖面还不错。”
她觉得他肯定没吃过，或许听的都很少。
下一秒，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那就来一份这个。”说完便随手把菜单递给了沈灯。
“好。”她顺手接过。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指尖不小心碰了她的，带着些雨水般的初秋凉意，渗入她每一个毛孔，往四周蔓延，泛起一阵涟漪。
冰冷，
除了冰，就是冷。
他这是在外面待了多久，手这么凉。
沈灯只是疑惑了几秒，随后便不再多想，快步走向了后厨。
后厨师傅烹饪技术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再加上现在这个时间点只有他这一单，因此做得很快。
没过一会儿，沈灯便端着托盘走到了贺祭辽面前。
男生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没什么情绪，兴致不高。
他拆开筷子，准备吃饭。
沈灯见他如此“着急”，还以为他饿坏了，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心烫。”
他手一顿，随即又很快恢复如初。
转瞬即逝，沈灯并未注意到。
见他没说话，她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她转身之际，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缓缓响起。
“嗯。”
声线被他压得很低，沙哑沉重，疲惫感十足。
声音轻的像是没有丝毫重量，如气球，稍不留神，手一松，便会抓不住，让它悄悄从指缝中溜走，升空。
沈灯一愣，她没想到他会回话。
秒钟滴答滴答地一圈圈转着，门口的行人路过一波又一波，饭馆里的客人也换过一批又一批。
碗已见底，吃得很干净。
但他还是坐在那里，盯着空空如也的碗，一动不动，犹如一座静默的雕塑，看起来是那样孤单寂寥，遗世而独立。
同事们都已回家，她因为想多挣一点钱，不出意外的话基本上都是她最后一个走，关店、锁门。
现在，吃饭前台，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
沈灯不知怎么地，视线不自觉，渐渐转移到了他身上。
此时，她正坐在收银台后方，双手托腮，撑着脑袋，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男生背挺得很直，这么长时间，仪态仍然出奇的好。头发被他全部撩了上去，露出一整张精致完美的脸庞。
这是沈灯第一次直面他的帅气。
与平时不同，有刘海的他，尽管通身气质冷酷让人不好接近，但因为有刘海打掩护，倒也显得有那么几分人畜无害。
但今晚的他，好似不再刻意隐藏自已的锋芒，冷峻的气质，在锋利凛冽的眉眼下，愈发挺拔嚣张，不加掩饰。
这样的他，气场全开。
沈灯不迟钝，她能看出贺祭辽的心情不太好，可以说是很差。但她觉得，这种时候，把时间留给自已来消化情绪，好过他人的费心安慰。
她每次都是这么做的。
一人坐，一人看，不知不觉时间流逝了一大半，偏偏两人毫无知觉。
“小灯！”
“啊？”
后厨师傅来到前台：“你怎么还没走啊？”他看了看表，说：“这早就到点了，你快，快回家去吧。”
师傅管后厨，沈灯管前台。
“还真是，”沈灯看了看时间，十点半了，平常她都是十点准时关门回家的。
“刘叔，不好意思，我这刚才走神了。”沈灯不好意思道。
“害，多大点事儿，用得着跟我在这道歉啊。”师傅笑着说。
“那行，我——”她刚想说走，后知后觉发现贺祭辽还坐在店里。
她连忙转头——
那位置空空如也。
走了？
“看什么呢小灯？”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
“刘叔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我先走了。”
“行，你就别担心我了，快回吧快回吧。”
说完，他朝沈灯挥了挥手，随后又眼尖地发现桌子上还留着一个空碗，快步走过去拿上，转身就回到后厨收拾去了。
沈灯看着师傅这火急火燎忙着下班的样子，不禁失笑，弯了弯唇。
闭灯，关门，落锁。
沈灯一路无言地往学校赶去。
今晚她不回家，最近比赛赶得紧，她得尽可能高效利用时间，争取有个好名次，拿到一笔奖金。
兼职的地方离学校并不远，京大也没有晚归禁制，这对沈灯来说，是件好事。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大，光线簌簌洒下来，堆砌成银，渲染了整个天地，照得路面锃亮锃亮的，泛着明烁的光，显得格外清莹秀澈。
沈灯心情很好，在月光下蹦来蹦去，追着、跳着去踩自已的影子，玩的不亦乐乎。嘴里时不时还哼着点小歌，偏民谣，旋律简单温馨，又脍炙人口。
许是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她的性子也才渐渐真正显露。一句一句的旋律从她嘴里溢出，为这枯燥的夜晚，添了几分轻松自在。
她的嗓音，轻柔软糯，又带着点清冷感，听起来并不让人觉得做作，反而如清风般拂过山岗，吹梦到了远古的西州之地
。
这才是沈灯，最放松自由的状态。
咚！
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是在这安静的夜里，却难以隐藏。
沈灯皱眉。
正当她打算走过去一瞧究竟时，一只野猫突然从黑暗中窜出。
原来是小猫，兴许是它不小心碰掉了什么东西，调皮得很，沈灯心想。
紧接着，她又联想到了高致。
想当初，他还会在这条路上等着她下班，然后堵她、缠她。上次要不是有余昭正好陪着，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真是跟个狗皮膏药一样。
奇怪也幸运，高致最近没来打扰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被下了面子，无颜面对她，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总之，结果是好的。
再漫长的路，也会有终点。时光在欢乐中总是会流逝得很快。
沈灯不一会儿便回到了学校，刷脸进校。
这个时间点，京大的校园，仍然有不少人在路上走着。或许是刚从图书馆学习完回来，又或许是刚从操场上运动完回来。
晚上十一点，丝毫不见寂静，人声散落各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