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老板。”沈灯接过老板付的工资,收拾完最后一张桌子后,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上挂着的风铃,也随着她推门的动作,扰乱了凝固的空气,响起一阵清脆的叮咚声,打破了一室寂静,让这平淡如水的夜晚,泛起阵阵涟漪。
九月,初秋的夜晚,并不那么凉快,反而有几分燥热。
树上不断传来的蝉鸣声,更是平白无故给人添上了几丝烦意。
今天收工有些晚了,也不知道奶奶等着急没有。
她这般想着,脚步不自觉又加快了许多。
此时已将近晚上十点,不算早,但也不算很晚,沈灯也能零零散散看到几个人走在路上。市里的作息不像县城,这个点,店铺大多数还是开着的,有的甚至会开到凌晨。
因此,沈灯安全感十足,并不担心自已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就这样,顺着沿街铺展开来的照明,一路无言的往家赶。
上楼,开门,关门。
沈灯一眼就看见,那为她而留的灯盏,在漆黑的夜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亮眼但不刺眼,孑然独立,格外遗然。
尤其是到了冬天,她从路上带回来的一身寒意,都会被它驱散干净,照得她的心热烘烘的,经久不息。
每次她回来晚了,奶奶都会给她留这么一盏小灯,再加上一桌饭菜,然后便躺在沙发上等她回来。
太晚了,熬不住了,也不回房。
沈灯也不止一次劝过,不用等她回来,可奶奶也是个固执的人,她说:“怕我们家盈盈回来感到孤单。”
孤单,她从不觉得孤单。
自打她记事起,她好像就一直在失去,总是在失去。
小时候,
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只是去医院看望奶奶,结果自已却躺在了冰冷的停尸房。
那年,她四岁,觉得妈妈睡着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只是给饿了的她做一顿饭,结果自已却倒在了热气腾腾的煮锅面前。
那年,她六岁,觉得面应该熟了。
长大些,
她渐渐懂了,妈妈好像再也不会睁开那双眼睛了,她也再看不见,里面蕴藏的星辰大海,
——那样绮丽温暖,让她依恋欢喜。
她慢慢悟了,爸爸好像再也不会问她,“吃面加不加蛋,要不要肠”了,她也再尝不到,世界上最最美味的面了——
以至往后岁月里,不论吃什么面,她总觉得,盐是不是放多了,怎么这么咸。
这时候,她才明白,
原来心里这种难受的感觉,叫思念;
产生这种思念的本源际会,叫孤单。
可她却觉得,自已同时也是幸运的。
因为,她拥有着十年的亲情——
母爱四年,父爱六年。
不,不止,
她还有奶奶相依为命,她真的很幸运。
相比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们来说,她已经非常知足了。
可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人再知足,也有贪婪的时候。人一旦贪婪,便会做出一切可能失控的事情。
所以,
眼泪永埋地底,思念不见天日。
所有的痛楚,都化作力量,汇聚在这一颗坚韧的心中,成为那一颗深深埋下的种子的养分,静候破土而出,遮天蔽日的一刻。
《追风筝的人》中有这样一句话:
生活总会继续。他们不关心开始或结束、成功或失败、危在旦夕或柳暗花明,只顾像游牧民族那样风尘仆仆地缓慢前进。
沈灯一直觉得这句话很适合她。
所以,她一路披星戴月,成功以市状元身份考入全国最好的学府——京大。
这一路,她走了整整10年。
奶奶年事已高,留她一人在老家,沈灯是千万个不放心,于是便把奶奶接来京市,租了一间房子,两人相依为命,互相依偎。
沈灯成绩优异,有奖学金,再加上她一有时间就去兼职,所以她并不觉得生活苦。
就算是苦,那也是之前的事了。
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不是吗?
沈灯悄悄走过去,给奶奶披了一条毯子。她看着奶奶恬淡的脸庞,嘴角翘了起来。
那双眼睛极美。
琥珀色,如琉璃般晶莹剔透,一笑起来就像是月牙,弯弯的,甜甜的。阳光一照,里面便好似流淌着细碎纯洁的光。
生活的一地鸡毛,并未湮灭少女的纯真。
沈灯吃过饭后,便回了房间。
明天要开学了,她的大学生活也过了整整一年。
是的,再次开学,沈灯大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