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恩被男人抱出医院,他们没有离开。
她亲眼看见,出去医院后,他们周围的景致顿时变化非常。
不再黑夜,而是白天。
不是透彻的昼空,堆积的密密麻麻的乌云如涌灰扑扑,天色特别沉闷。
没什么人类活动的迹象,是处荒无人烟的野林子。
好阴森。
和那种杀人犯题材电影拍摄手法下的故事‘里世界’一模一样。
她的手脚还是动不了。
烦死。
这男人不是人贩子,但她能确定他不是人了,在和他那不能称之为人眼睛的旋涡处对视时她的全身起了一层冷疙瘩。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把她随手地往地上一丢,就消失了。
突然摔到地上让沐恩疼得直哆嗦一声凉气。
她现在除了一张能说话的嘴,就只有眼睛能转动看东西。
这时,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孩子出现在自已面前。
看起来瘦瘦小小的,甚至皮包骨?
不确定年纪。
就那么突然冒出来了,这是哪里来的孩子?
那孩子歪了歪脑袋,杵在她面前就静静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尽管他的眼睛被遮住,但沐恩还是能感觉到他
在注视自已。
一种古怪黏腻的感觉。
沐恩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怵,尴尬又不安。
那男孩突然蹲下身来,直接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小腿。
沐恩发现男孩的袖子下他的手腕表面有着很重的疤痕。
一圈又一圈,像被齿轮利器割刮的。
察觉到男孩意有所感。
沐恩赶忙收回打量的目光,只继续绝望地看着天。
突然,她感觉自已的身体在移动。
不对,是被拖动!
“我生病了,全身动不了,磨得地上疼,你可不可以不要拖?”
那孩子像是没听到似的,拖着女孩一路往林子深处去。
看着瘦小虚弱,力气是真不小。
“妹妹?”
那孩子没动静。
“emm,噢,你是男孩子?噢,我是女孩子,你叫什么啊?谢谢你救了我,那你就是我的恩人了,我们交个朋友?我叫沐恩·亚纳,你呢?”
她大喊出声。
那孩子顿了顿,停下脚步,就是手上没有要放开她双腿的意思。
彼此都是陌生人。
也许是她的嗓门太大,把他吓到了。
那她说话温柔点。
“我刚才太激动吓到你了,对不起!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继续拖着我了啊,我的衣服和皮肤都要被地上的石粒磨破了。”
横竖都是不好过,她无所谓了,莽就莽吧。
男孩放下她的腿,动作上不是好客气。
也许他是觉得她烦了,也许他会回家去找他的父母告诉他们关于她的事。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把她的上半身扯起来靠在树上,男孩坐在她面前。
沐恩看着他,他看着沐恩。
谁都没有说话。
两个小孩子首次的面对面就陷入了交流的僵局。
沐恩试着让手动起来,可身体却都像和她的意识脱了轨一样不理她。
叹息。
突然,男孩伸出手来,拎起她的一只手到自已的头发里。
沐恩虽然动不了,但微弱的触感知觉还是在的。
在男孩的促动下,她的指尖抚过他那张破烂不堪的脸皮。
这孩子,耳朵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削成了一截一截,鼻子骨少了一半。
可视物的依稀只有半只眼睛,眼睑黏着大部分肉疤睁不开。
他细细的脖颈下,喉咙处一团很大的疤疙瘩。
难怪他用头发遮面。
难怪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过半个字。
难怪他走路跌跌撞撞。
沐恩反应很是平静,只蹙眉间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流出了眼眶。
那是连她本人都没察觉到的、心间埋藏的熟悉与担忧。
在很小的时候,遭遇了那种事,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父亲不再让他出门。
除了母亲,其他的人都是厌恶他。
父亲瞒着母亲把他丢到了这处荒凉破败的庄园里自生自灭,这座庄园里只有一个守宅的老管家和几个中年女仆。
他很久没看到有什么人会为自已的情况担忧到流泪。
就算那些人哭,他们也只是害怕、恐惧、惊吓。
他恨,恨那些伤害他的人。
明明他受了不好的事,明明是父亲的仇家。
为什么到最后所有的愤怨都让他承受!
变成这个怪样子,父亲不愿意让母亲与他相见。
他让她忘了他这个孩子…
维勒斯想的越多,心里的怨也越多。
他想到这,再看看面前这个美丽到像珠宝一般的陌生女孩竟然会为他的遭遇而悲伤,再想想自已刚才那酝酿已久、邪恶的念头。
维勒斯偷跑到林子里,他想发泄。
于是他想到了以前那些不好的事的发生。
他要杀掉他在林子里发现的第一个活物。
当他拿着小刀兜了很久的圈子后,他发现了一只精灵?
维勒斯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他走到她的面前,他没有眼花,她就是发着光的。
穿着病号服…
女孩有一头长卷的银色头发,让他想到某篇童话里星光编织而成的绸缎。
但是她的身体情况不太好,也许生了病,四肢无力。
真是太好了。
他要先找个好点的地方,把她杀死再割下她的皮囊、头发,剜出她那双澄澈耀眼的目珠。
越返想这些。
男孩越发羞愧,他把头埋得越来越低。
他不想让这不多的、鲜活的善意扼杀在自已手上。
而且她太耀眼了。
耀眼到他心底竟然刺痛,舍不得。
可恶的种子一旦产出,就是根深骨里,烧不尽平不灭。
好吧。
人活在世上,无论如何都得做个决断。
他对着沐恩撩起自已蓬松杂乱的长发露出自已的整张脸,对方的反应竟然比她刚才的时候还要平静。
唉…
突然,女孩哇哇哭了起来。
维勒斯:?!。!?
天上轰隆隆地,雷光乍闪,雨水如柱。
他下意识地把沐恩从树上背了起来。
但维勒斯的营养状况不好,虽然十岁了,但与从小就是富足的饮食条件与成长生涯的沐恩相比,他瘦小得像刚从幼儿园毕业的小朋友。
两个孩子一下跌倒在逐渐泥泞的地上。
这么一摔沐恩的腿脚突然痛了起来,然后她的身体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和她一起摔倒在地的男孩则一动不动。
雨越下越大,沐恩立即背起昏迷的男孩在林子里寻找暂时能避雨的地方。
老天奶啊!
保佑我赶快找到一处避雨的地方吧!
然而她没找到,但她误打误撞地走出了这片林子。
荒芜的田地,齐径的小路,还有一座好大的房子。
十里不同天。
天上的乌云都在往林子那边拱,而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只有很小的雨,不久就出了大太阳。
那大房子看着近,实际上,小路蜿蜒,沐恩走了很久都没能看见它的全貌。
久到他们身上湿黏的衣服都让阳光晒干了。
就是担心这孩子会不会受凉或者那些伤口二次感染?
直到日落霞光。
直到傍晚黄昏。
在那座大房子升起炊烟袅袅时,她也走到了那里。
真大啊。
这得算是特大城堡了吧?
她越过大铁门,上前敲响了其中最小的一扇木门。
在女孩敲门之际,在她背上的维勒斯被她的敲门声叫醒过来。
“有人吗?你好?”
沐恩没有得到回应,在她扭头看向渐暗的天色时,维勒斯从她身上跳到地上。
“太好了!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
维勒斯摇头。
他低头看着她的腿。
“我刚才恢复的,真是太及时了,不然我们两个就得在那片林子里淋成泥巴了。”
沐恩侧身指着已经望不见林子的远方,那里的上空确实阴沉得吓人。
维勒斯没有反应。
嗯哼,回到家了呢。
女孩发起呆,他牵起她的手,二人围着大房子的石壁边沿走了大半圈。
直到沐恩看见一处类似狗洞的小凹口后,男孩也停了下来。
两人钻过小凹口进到这座大房子的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