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宿舍的路上陈术一直想着套在脖子上的项圈到底是什么玩意,前些时日他们跟着赵母来考察学校的时候,他并没有在学生们的身上看到这个东西。
怪不得当时看门的教官拿着对讲机通报后,又让他们在校门口等了那么久。
原来当时是紧急做着准备工作,所有人都在演戏,为的就是将他和赵怀周这两只肥羊骗进来。
他摸了一把别在裤腰上的瑞士军刀,幸好当时他刚进静心阁的时候就将刀藏到了破被褥下面。
陈术和赵怀周分到的宿舍在同一个楼层,虽然不在同一个房间,但还好两个寝室中间只隔着一个屋不算远。
宿舍的门没有上锁,他抱着洗脸盆刚推开门,就被屋内散发的味道熏得瞬间皱紧眉头。
刚走进这个十人寝,一股沉闷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宿舍的味道不同于静心阁,它们是不同层面的折磨人。
狭窄的空间里摆放着五张上下铺的铁床,床铺紧紧挨着,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隙,铁架已经生锈,发出暗红色的锈迹。
内屋的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有些地方甚至还有裂缝,但奇怪的是地面上居然异常干净,没有一点灰尘。
墙壁上的白色涂料早已脱落,露出斑驳的砖头墙面,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复杂的味道,汗臭味、潮湿味,以及一些说不出的异味混合在一起。
明明是大白天,但宿舍的窗户很小,玻璃也有些模糊,透进来的光线十分微弱,使得整个宿舍显得十分昏暗而压抑。
陈术按照号码找到了自已的床铺,顺手将学生手册拿出来便把洗脸盆塞到了床铺下的地面上。
学生手册上有许多名目繁多的规定,例如每天早上五点半起来跑操,晚上九点就要熄灯睡觉,宿舍内不得闲聊。
被子要叠成有棱角的豆腐块,不允许有褶皱。
水泥地不能有一点儿灰尘,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牙杯和脸盆里不能有水渍。
洗澡的规定时间为十分钟,超过十分钟还没出来就要光着身子被教官处罚。
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都有严格要求,见到教官领导必须鞠躬问好,校内男女生不得交谈说话。
在集合的第三声哨响没有到位的,将记大过罚跑20圈......
最后一页就是德育分数表,上面并没有详细说明加分和扣分的具体规则,分数栏的最右侧的教官评价,有优秀、良好、不及格三个选项。
表格的最下面有一排小字:期末考试合格以及学期绩点满分(10分)者为顺利毕业,学校将联系家长参加毕业典礼,并授予优秀毕业生称号。
学期绩点?期末考试?
陈术眼睛微微眯起,右手轻轻摩挲着脖颈处的项圈。
他和赵怀周刚到,目前二人项圈的数字均为10,看来项圈上的数字就是学期绩点成绩。
陈术看得专注,宿舍的门突然被风吹开,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声响。
陈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口。
过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陈术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刚要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闪过一道人影。
这次陈术看得清楚,人影像是一个女生,他甚至瞥到了对方束得高高的马尾辫。
他忽略猛烈跳动的心脏,放下手中的学生手册,慢慢踱步向门口走去。
“拖拖拉拉的找死吗?”
刺猬头教官徐汉民不知何时提着皮鞭出现在宿舍的门口,他竟然没有听到一点脚步声。
陈术迅速抬起手整理着迷彩服的衣领,“已经好了,马上归队。”
徐汉民甩了一下手中的皮鞭,皮鞭抽在陈术的腰间,有点疼,但也没疼到无法忍受。
陈术知道,这次徐汉民手下留情了。
他跟在徐汉民的身后,壮起胆子问道:“教官,咱们书院是不是有个叫陈熙的女学生?”
徐汉民突然停住了脚步,陈术眼尖地发现他的后背微微紧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在抗拒着什么。
紧接着徐汉民就转过身,猝不及防地对着陈术的肩膀就是一记重拳。
陈术疼到闷哼一声,惯力的作用下不由自主地往后踉跄了两步后又迅速站稳。
他紧紧咬住牙关,克制着自已不去反击。
徐汉民直直地盯着他,声音有力地警告道:“在这里不要打听任何人,不然你怎么死的自已都不知道。”
话音落下,徐汉民的军靴就在地面上再次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陈术抿了抿嘴,眼神冰冷地盯着徐汉民的背影良久后,疾步跟了上去。
他觉得,徐汉民肯定知道点什么,他在隐瞒。
没人告诉他几点归队,也没人告诉他自已的队伍在哪里,但徐汉民还是毫无道理地判定他归队迟到,罚他绕着四百米一圈的操场跑满20圈。
陈术知道,这是刚刚自已多嘴的惩罚。
他没什么抗拒的情绪,这个处罚正好合了他的意。
现在琼华书院的所有学生都在操场集合站军姿,他绕着操场跑正好可以看到所有人的模样,这是了解书院学生结构的好机会。
赵怀周的队伍就在陈术的旁边,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已经入队了,看到陈术在烈日下罚跑,赵怀周向他投来一个无比同情的眼神。
除了赵怀周以外没有任何人同情这个刚入伍的新同学,大家见怪不怪地伫立在原地,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他一眼。
陈术无所谓,左右绕了几下脚踝就开始在暴土扬飞的操场上奔跑起来。
每经过一个班的队列,陈术都将班级的人数和男女比例记在脑海里。
所有的班级都是男女混合,比例为2:1,男生居多。
学生脖颈上的项圈分数各异,除了他和赵怀周这种新来的,其他人的分数几乎没有到满分10分的。
打眼望去,最少的已经只剩一分,最多的也就八九分,但这种两头的极端还是少数,大部分学生都是五六分。
学生们年龄段也差别挺大的,最小的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被分到修身初中班。
人数最多的就是心理教育班,大多都是像妹妹那样十六七岁的正值青春期的青少年,陈熙应该就是被分到了心理教育班。
大专预制班人数最少,几乎都是成年人,他和赵怀周在这里面算是年纪最大的了。
心理教育班一共有六个,平均每班的人数在20人左右。
陈术决定这几天就找机会,到心理教育班挨个班问问。
烈日炎炎下,陈术不快不慢地绕着操场跑着,跑到第四圈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费力地看着自已项圈上的数字。
原本以为自已归队迟到会被扣分,没想到项圈上的数字10依旧坚挺地发出幽幽的蓝光。
居然没扣分?
陈术远远地望着站得笔直的徐汉民陷入沉思,分数的掌控者是谁?难道不是教官吗?
由于前几年每天都在外奔波跑业务,陈术的身体素质不算太差。
但体力再好的人,连跑20圈480米也遭不住。
当陈术跑到第13圈的时候,明显感觉呼吸都变得急促而艰难。
每一口空气都像是带着火焰,灼烧着喉咙和肺部。
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每迈出一步都需要巨大的力气,仿佛随时都会瘫倒在地。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学生解散。
赵怀周没走,站在操场边缘焦急地望着好兄弟狼狈的背影,满脸写着悲痛。
他担心到最后妹妹还没找到,哥哥TM死这了。
“看什么看!”三班的教官对着赵怀周的屁股就是重重的一脚,“再看你去和他一起跑!”
赵怀周缩了缩脖子,一溜烟地跟着人群跑到食堂。
兄弟情,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就尽了。
陈术虽然外形比一般人强点,但他自已经济条件极其一般,在社会上算不上是优质男。
他认为帅,脑瓜好使都不算他的优点,他认为自已最大的优点就是耐力极强。
在别人眼中无法忍受的,于他而言,不过是前行路上的小小挑战。
他做事从来都是求稳不求快,面对任何的极限挑战,他都可以无畏且执着。
跑完二十圈的时候,陈术彻底解脱四脚朝天地瘫在操场上,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磨难。
此时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力气,每一块肌肉都在痛苦地抽搐着,耳朵眼里一直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耳边飞舞。
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起来,他想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睡一会儿,真的太累了。
“诶!你可不能闭眼啊!”
就在他即将完全失去知觉的时候,一道如银铃般清脆的少女音在头顶响起。
迷迷糊糊中,陈术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一个少女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只见她手中举着一支看起来冰爽可口的雪糕,见陈术睁眼看她,顺手将葡萄味的雪糕朝着他的嘴里塞去。
“你低血糖要晕倒了,这时候闭眼可就麻烦了。”
冰凉的感觉瞬间在口腔中散开,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喉咙流下,如同一场及时雨洒落在干涸的土地上。
陈术意识彻底清醒,陌生人的东西他不敢多吃。
他挣扎着坐起身来,眼前又是一黑。
女孩说得对,他确实有点低血糖。
手掌杵着沙地,皮肉被硌得生疼,陈术缓了好一会儿再睁眼时,女孩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要不是口腔内还残留着些许的冰凉,陈术真的以为自已又出现幻觉了。
不对?
雪糕!
这种饭都吃不饱的地方,她怎么能吃到雪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