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仅存的一丝光亮也在迅速消逝。
如果没有路灯,整个敛心堂就像一口密不透风不见光的巨型棺材。
离宵禁只剩二十分钟了,外来户陆陆续续从外面匆匆赶回。
陈术的心开始不由自主地提上去,他再也坐不住,目光在门口反复搜寻,却始终不见王倩的踪迹。
丁黎将陈术的反应看在眼里,带着几分调侃说道:“你也不是很冷血嘛。”
陈术没心情理会她的调侃,依旧眉头紧锁,恨不得在门口那无尽的黑暗中硬生生地拽出王倩的身影。
民宿老板不紧不慢地走向门口,抬手就要将大门锁上。
陈术见状,急忙拦住:“哎你别关啊!”
老板停下动作,脸上摆出一副明知故问的神情,伸长了脖子向门外左顾右盼。
“谁啊?还有谁没回来,离宵禁就剩五分钟了,谁这么不懂事还在外面瞎晃悠啊?”
陈术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再等等,到宵禁到了你再关门吧,”
丁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这个人还挺矛盾的。”
“咋了?”
“你吧......其实本质还是挺善良挺热心的,但是表面你又装作很冷血事不关已的自私样,你自已不觉得割裂吗?”
陈术垂下眼,善良?他是个善良的人吗?
宵禁的锣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王倩却还是没回来。
老板无情地关上大门,拍了拍手,向陈术投去遗憾的目光:“看来你们要失去一个朋友了。”
陈术与丁黎相视一眼,彼此眼中的光亮瞬间黯淡。
丁黎叹了一口气,“走吧,我们也回去吧。”
此时陈术的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他为王倩的安危揪心,也为自已和赵怀周友情亮起的红灯而郁闷。
王倩如果出事了,赵怀周心中定会结下难以解开的疙瘩。
就在此刻,民宿的大门被一阵急促的咚咚声打破寂静。
陈术与丁黎的目光陡然一紧,两人迅速奔向门口,齐声问道:“谁?”
王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我,我回来了。”
听到王倩的声音,陈述一直高悬的心瞬间归位。
他急忙拉开门闩,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高兴的光芒。
门打开,陈术瞬间惊得当场石化,头皮发麻。
只见王倩浑身是血,手中还紧握着一把滴血的刀。
丁黎瞪大了眼睛:“大姐,你杀猪去了?”
王倩回头望了一眼,“进去再细说,高帽人马上就要巡逻到这条街了。”
陈术按压着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动作迅速地关好了民宿的大门,跟着丁黎和王倩来到了小凉亭。
王倩满身鲜血,神色却镇定自若。
陈术皱着眉上下打量着她:“你没受伤吧?”
王倩平静地摇摇头:“没有,我把雷一鸣宰了。”
陈术和丁黎目光交汇,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丁黎直视着王倩:“你为什么要杀他?”
王倩平静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冷笑,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令人毛骨悚然。
她冷冷说道:“如果我不杀他,他就要杀了我。”
傍晚王倩跑出去之后,雷一鸣也追了出去。
他又开始施展了老技法,痛哭流涕地向王倩忏悔,说自已刚才说的话都不是真的,是自已的气话。
他就是占有欲太强了,看到王倩和陈术他们一群人混在一起了,心里不舒服,他吃醋了,所以故意说出那些话来气她。
说完他就后悔了,他是真心爱王倩的,希望王倩再给他一次机会。
王倩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漫无目的向前走,雷一鸣就一直跟着他。
直到两个人来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小河边,雷一鸣噗通一声给王倩下跪了,发誓自已再也不说那种话伤害她。
王倩信了吗?她没说。
她只说她走过去将雷一鸣扶起来的时候,对方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刀,直直地刺向王倩。
王倩脚底一滑正好躲了过去,雷一鸣彻底不装了,再次举着刀向她刺去。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王倩胜。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已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徒手夺过雷一鸣手中的利刃,毫不犹豫地朝着雷一鸣的心脏狠狠刺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次的刺落都伴随着鲜血的喷溅,直到雷一鸣的身体渐渐停止了挣扎。
王倩项圈上的分数噌噌向上蹿升,眨眼间就到达了303分。
此时王倩才反应过来,她把雷一鸣杀了。
杀了雷一鸣后,王倩守着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在河边久久发呆。
她的双手还残留着鲜血的温热,却感觉灵魂仿佛被抽离,只剩躯壳在这修罗场般的世界里。
说到这里,王倩的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喃喃自语:“原来解决掉一个人能得这么多分啊,怪不得他要杀了我。”
陈术微微顿了顿,轻声说道:“你手上都是血,赶紧回去洗洗吧。”
王倩神色复杂地抬眸望向他,疲惫地回应道:“等一会吧,我好累,我想在这儿吹吹风。”
陈术见状也不再强求,他的手伸向尚未收走的茶壶,触手一片冰凉,还是下意识地问了句:“茶凉了,你要喝吗?”
王倩轻轻点了点头,“我不怕凉,帮我倒一杯吧,谢谢你。”
丁黎赶忙上前,体贴地捏着她的肩,“你饿了吗?我去看看前台能不能叫夜宵,如果没有饭菜给你拿些点心吃?”
“嗯。”王倩嘴角扯出一抹无力的笑,“你们一直照顾我,而我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哎呀,说的哪门子客套话。”丁黎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你没有坏心眼子,我们才愿意帮你,顺手的事,别放在心上。”
王倩再次道谢,等丁黎彻底离开后,她才将目光缓缓转向陈术。
此时民宿院内静谧无人,唯有他们两个人沉默着相对而坐。
凉风瑟瑟拂过,王倩不禁微微颤抖,她低下头,凝视着满是鲜血的双手,喃喃问道:“你说,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她问错人了,因为陈术也不知道。
王倩苦笑一声,“你也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吧?我活了二十多年,都不知道自已为了什么而活。”
陈术依旧沉默,给不出对方一个好答案,他只能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王倩缓缓抬起头,仰望着那轮朦胧的月,目光逐渐失去焦点。
“我一直在付出,一直在献祭,就因为我想得到一些爱,得不到爱的我又开始抓狂,成为了别人眼里的疯子。”
“从小到大,我感受到的全是爱而不得,求而无助,你说怎么能不委屈,不悲观呢?”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甚至也不知道如何爱自已,这辈子,不会有人再来爱我了,你说是吗?”
陈术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爱。
这个字在他心间反复冲撞,甚至在脑海中浮现出的时候都怯于去触碰。
他害怕,他怕碰了就没了。
王倩突然回头,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在陈术眼中不断放大。
陈术被她笑得很不舒服,甚至有些发寒。
“陈术,我们是一类人。”
陈术不解地望着她,并不认同对方对自已的评判。
王倩笑道:“你很不想承认吧?但我们确实是太像了。你没有丁黎的洒脱超然,没有赵怀周的古道热肠,没有唐笑笑的细腻真诚。你是个胆小鬼,你和我一样,都没有勇气去直视自已的眼睛,所以,你在怕什么呢?”
陈术烦躁地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别人剖析自已,还如此不留情面地说出来。
一个字他都不想听。
王倩那沾血的手陡然扬起,寒光闪烁的刀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冷厉的弧线,直刺向陈术。
好好的突然动什么刀啊!
陈术暗骂着,本能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带着几分惊惶与愤怒:“你杀人杀上瘾了?”
亭子里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就连拂过的风都在微微发颤。
然而,王倩却突然神色一变,那笑容如同一朵在暗夜中诡异绽放的花,坦然又安详。
就在陈术被对方这突然的笑搞得一头雾水之时,王倩猛地用力,拉着他的手反转刀身,决然地刺向自已的心脏。
陈术只觉眼前一花,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锋利的刀刃便已没入胸膛。
他清晰地感受到刀身嵌入身体的沉重与冰冷,紧接着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扑哧”声。
温热的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溅落在他的脸上、身上。
陈术的双眼瞬间瞪大,恐惧与震惊如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那无尽的后怕与茫然在心底疯狂蔓延。
陈术的手仍紧紧握着那柄染血的刀把,而王倩的手却已无力地垂下,松开了与他的最后一丝牵扯。
从其他角度望去,这无疑是一幅陈术持刀行凶的惊悚画面。
王倩被利刃刺中后,身躯猛地一缩,痛苦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浑身剧烈地痉挛起来。
她颤抖着双唇艰难地扯出一抹微笑,那笑容在痛苦的扭曲下显得格外怪异,却又透着一丝解脱般的释然。
她气若游丝地对陈术说道:“我......我们这种人,活着应该也是有意义的吧......但我还没有找到,你替我去找......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