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训练只在白天进行，晚上七点是固定的考德环节。
不用在烈日下暴晒了，陈术也乐得清闲，他怎么也想不到，比起坐在会堂里考德，琼华学院的学生们更愿意接受在操场上军训受些皮肉之苦。
昏暗的大会堂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所有的学生们胳膊贴着胳膊，面色凝重地聚集在这里，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各班的教官站在队伍的排头，徐汉民厉声大喝道：“把腰都给我直起来，我看谁没好好坐！”
每个学生就像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排排坐，生怕哪里做不好惹教官不开心了又挨打。
陈术静静地坐在硬板凳上，身体微微前倾，背部挺得笔直。
屁股下那生硬的质感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不适。
最开始接待他们的胖教官拿着话筒站在铺着红地毯的舞台上，冰冷的目光缓缓扫向台下的每一个人。
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现在，开始考德环节。你们要互相检举，把那些不遵守规矩的人都指出来。”
陈术明显能感觉到坐在自已左边的男生浑身颤抖了一下，他用余光瞥去，瞄到了对方慌乱的眼。
刚进来的时候陈术没细看，此时他才注意到，对方项圈上的数字和丁黎一样，也是发着红光的数字1。
大会堂内鸦雀无声，胖教官冷哼一声：“学校四处都是监控，你们就算不举报该挨罚的还是会挨罚，检举的人能加分，满了十分就可以给家里打电话，难道你们不想听到爸爸妈妈的声音吗？难道你们不想家吗？”
学生们面面相觑，心中既矛盾又挣扎。
他们既害怕被别人检举，又不想去检举别人。
“没人主动检举是吧？”胖教官不慌不忙地抽下挂在裤腰上的皮鞭，肥腻的脸上每一道纹路都似乎藏着无尽的恶意，“李教官，把9月23日下午三点的监控调出来。”
“好的主任。”
话音刚落下，人群中一个男学生举起了手，“庞主任，我要检举。”
声音不轻不重地落下，却狠狠地砸在在座每一个学生的心上。
陈术闻声望去，站起身要检举的男生竟然是自已班的同学，他就坐在自已这一排的右后方。
对方比自已还瘦，瘦得像一具被风干的木乃伊，身上的迷彩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一副黑框眼镜架在他那如刀锋般瘦削的脸上。
陈术在班里训练了一天也没注意到这号人物，一个普通到毫不起眼的人，竟有勇气站起来检举他人。
不知是不是自已的错觉，陈术侧头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他竟然在那镜片后的眼睛里看到了些许闪烁的阴狠光芒。
那目光，就像饥饿的野狼在暗夜中窥视着猎物，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仿佛世间的一切情感都与他无关。
庞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有检举你们才有进步，来琼华书院的每一个学生都是为了变好，父母花钱送你们来这里不是吃干饭的，不进步不改变，你们就都白来！”
冰冷的会堂中，庞主任的话如同一串串没有温度的珠子滚落，尽是些可笑的套话和虚伪的言辞。
陈术心知肚明，让学生互相检举，是为了搞内讧，以防学生联合起来发起暴动。
“来吧，上台！”
当眼镜男侧着身子走出一班的位置时，陈术发现左边的男生又抖了一下。
他打量着身边人，对方身材高大，枯黄的短发已经长出了半截黑色的发根，粗眉浓密而杂乱，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可此时的他却缩在冰硬的小板凳，脸色黑红，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角。
陈术有些诧异对方整个人表现出的割裂感，唯有项圈上散发出的幽幽红光提醒着他，这人再扣一分就要玩完了。
台下的学生们静静地坐着，并没有因为眼镜男走上台检举的行为而喧哗。
庞主任把话筒递给他，“来吧，声音大点。”
眼镜男接过话筒，抿了抿嘴唇后目光缓缓地落在台下，锁定在大专预制班的方向。
“我是大专预制一班的沈凌寒，我要举报同班的王宇翔。”
话音落下，陈术左边的男生身子一僵，平放在大腿上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陈术玩味地挑了挑眉，大专班的都是成年人了，还搞告老师这套？
庞主任的声音又在舞台上响起，“你举报他什么？”
“昨天晚上熄灯之前，他在卫生间抽烟，我发现后阻止了他的违规行为，他还把烟头按在了我的身上。”
说完，眼镜男撸起袖子，对着庞主任展示着烙在自已手臂上的铁证。
陈术离舞台太远了，看不太清眼镜男具体伤成什么样，不过他相信对方说的是真的，因为隔壁的大哥尿了。
裤子上那一片湿渍在会堂内白炽灯光下格外刺眼，陈术微微皱起眉头，一股无法忽略的尿骚味以他们的位置为中心点向四周散去。
对于沈凌寒的指控，王宇翔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整个人瘫软在座位上。
座位之间几乎没有空隙，陈术的身边人马上要无力地瘫靠在他的身上时，陈术向右边侧了一下身子，王宇翔一个趔趄直接从座位上摔了下去。
他不同情这个叫王宇翔的同班同学，霸凌者本就该死。
庞主任的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在会堂里回荡着：“王宇翔！出列！到台上来！”
倒在脚下的王宇翔双腿发软，哪还有力气站得起来。
站在最后排站岗的教官疾步走了过来，把王宇翔连拖带拽地架上了舞台。
还没等王宇翔爬起来，庞主任手中的皮鞭就来势汹汹地抽在他的背上。
“跪下！”
庞主任一声怒喝，声音如雷鸣般在会堂内炸响。
王宇翔回过神来，身体猛地一颤，颤抖着瘫软的腿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庞主任再次挥舞起黑色皮鞭，“啪”的一声抽在旁边的地上，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
“说！哪来的烟！”
王宇翔低垂着头，尽管已经吓尿了，但他依旧选择了沉默。
“不说是吧？”庞主任的威严受到了挑战，哪里会轻易放过他。
“啪！”
皮鞭再次狠狠地抽在王宇翔的身上，这次他的衣服瞬间被抽破，一道血痕清晰地显现出来。
此时会堂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王宇翔痛苦地闷哼一声，但依然死死地咬着牙一声不吭。
“哑巴了？谁给你的烟！说！”
台下的陈术冷冷地看着台上的动作，原来王宇翔违规是因为吸烟，而不是因为霸凌同学。
王宇翔疼得掉下了眼泪，他跪在地上瞄了一眼一班的方向，正好对上了徐汉民的目光。
徐汉民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死盯着他。
“说不说！”
“还不说？！”
庞主任怒目圆睁，手臂青筋暴起，眼底满是疯狂与愤怒。
皮鞭在空中呼啸而过发出尖锐的声响，庞主任仿佛失去了理智，一下又一下挥舞着皮鞭，每一下都用了全力。
红色地毯扬起的尘土和王宇翔身上飞溅的血迹交织在一起，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皮鞭抽打声和王宇翔痛苦的呻吟声在偌大的会堂内回荡。
直到王宇翔被打得血肉模糊，他也没说烟是哪里来的。
“主任，这小子晕了。”
地上的人已经没了动静，庞主任蹲下来伸手探了一下鼻息后，站起来像踢狗一样踢了一脚晕倒的王宇翔。
“拖去敛心堂关着。”
台下坐着的学生们听到敛心堂三个字后，个个脸色惨白，眼睛里满是惊恐。
陈术微微蹙起眉头，疑惑更深了。
敛心堂到底是什么地方？
教官们像拖垃圾般地将被打晕的王宇翔从台上拖走，路过一班的时候，陈术清楚地看到王宇翔项圈上的数字为0，与此同时，红光消失，屏幕也熄灭了。
整个考德环节都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仿佛一场可怕的噩梦，而他们却无法从梦中醒来。
台上的沈凌寒一直面无表情地在旁边候着，等王宇翔被拖走后，庞主任拉着他站在舞台的正中央。
“特此表扬大专预制一班的沈凌寒同学的正义检举，加1分！”
在众人的注目下，沈凌寒项圈上的数字9，瞬间变成了数字10。
王宇翔被打的时候没人出声，此刻看到有人的绩点积累到了满分，台下响起了细微的惊呼声。
庞主任那圆滚滚的脸上此刻绽放出得意的笑容，仿佛在这一刻，世界都围绕着他旋转，刚才展现出的威严受到了众人的拥护。
“让我们响起掌声恭喜沈凌寒同学，获得一次和家人通话的机会！”
会堂内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掌声里有羡慕有嫉妒，不管平时多么的心不甘情不愿，但此时，所有人的掌声都挺真情实感的。
陈术顿时觉得，在琼华书院，不管你怎么挣扎，多么倔强，有多大的骨气，到最后，都会成为一个被周围环境潜移默化PUA的傀儡。
无人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