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辞的面色实在太过平静，那双点漆的眸子，如幽潭一般，看不出丁点的波澜。
章皇后张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寒意从脚底升腾，她的整个身体僵硬如石雕。
她第一次感受到杀意，在自已儿子身上，没有丝毫的掩饰。
她抖动着嘴唇，几次张口，才勉强说出一句话，“出、出去。”
萧辞静静瞧着她，须臾，躬身行礼，“母后好自为之。”
语罢，很快消失在凤仪宫中。
章皇后身体发软，倚靠在常嬷嬷身上，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嬷嬷，你看到了吗，他想要杀了本宫……”
“娘娘……”常嬷嬷吓了一跳，恨不得跳上去捂住她的嘴，“这话可说不得，说不得啊……”
常嬷嬷面色青白，握着皇后的手微微用力，希望她清醒一些，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见，太子殿下岂能有个好？
“嬷嬷，你没看见他刚才的样子，他是我的儿子，他怎么能这样……”
章皇后神情狂乱，试图从常嬷嬷这里找到一点同情。
“娘娘，老奴早就同您说过，不要插手殿下的事，殿下自小便是储君，且已经弱冠，最是忌讳有人将手伸的太长。”
常嬷嬷愁的不行，娘娘越老越糊涂，年轻的时候便压不住贵妃，如今又想控制太子殿下。
江南西道的差事，太子殿下办理得极好，就连陛下都愿意放权，娘娘怎么还看不明白。
别人不明白，她是知道的，娘娘自小打压太子殿下，并没有给予他多少温情，母子之情本就薄弱，而今再不维系着点，以后……以后恐怕是越发不受太子待见了。
她满腹的心事，皇后感受不到。
她只觉这个儿子，越来越不听她的话，越来越忤逆。
“嬷嬷，本宫只是问了问他和楚家女娘的事，难道问不得的吗，本宫是他的母后。”
章皇后快要哭出来，抓着常嬷嬷的手十分用力，后者咬牙忍着，一声痛都不喊。
“娘娘，您明明知道，殿下在意的不是这件事。”常嬷嬷苦口婆心的劝说，“您还是快把安排在东宫的人手，撤回来。”
章皇后倚在凤椅上，神情悲伤，她不得不明白一件事，儿子大了，已经不是她能掌控的了得。
她呜呜咽咽的，半晌才终于同意常嬷嬷所说的话。
宫中的这场闹剧，楚清影并不知道。
她是在一个天晴的日子，去龙武军就职的。
初秋的时节实在美好，凛冽的萧瑟之意还未到来，天空是纯净的蓝，只有薄薄的云飘着，暄气初消，巷子中桂花飘香。
她一路怀着舒爽的心情，迎接自已新的生活。
迈进辕门，老远就看见旌旗招展，身着甲胄的士卒整齐有序地巡视。
很快有人将她拦住，楚清影拿出朝廷的文书。
接待她的小兵看了一眼，跑进去唤人。
没多大功夫出来一位着深蓝色圆领襕袍的男子，瘦削脸，细长眼，尤其眉毛是很少见的浓密乌黑，显得他面容也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楚清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引得对方也对着她一顿打量。
还不知道名姓，但空气中似乎已经弥漫着不太友善的气息。
她将证明身份的敕牒、告身还有鱼符一一递上去，对方接过一句话也没说，随手翻了翻，就合上不再看。
“你跟我来吧。”
楚清影跟在他身后，语气温和地问道：“请教上官尊姓大名？”
那人扭头瞥了她一眼，而后才道： “鄙人长史，姓韩，单名一个照字。”
“原来是韩长史，久仰久仰。”
楚清影笑着跟上去，抱拳行了一礼。
“本官倒是知道你。”
韩照看着她，面上的冷色少了些。
“敢问韩长史，是因何缘故？”
楚清影有些好奇，自已的名声不至于已经传这么广了吧。
她不相信。
韩照答：“自然是因为令尊和令兄了。”
“令尊公智勇双全，武艺不凡，屡屡战胜来犯之敌，我等钦佩至极。”
“至于令兄，更是虎父无犬子，舍命救了陛下和太子，楚家一门忠烈，本官知晓也不奇怪。”
这个回答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有人记得她的父兄，记得他们的付出，楚清影颇感欣慰，心中也对他生出些善意来。
进得大帐内，乌泱泱一屋子的人。
最上首坐着的，是一位满脸胡子的男人，瞧着年岁不是很大，约莫三十有余。
这应当是大将军了。
楚清影收敛神色，郑重行礼，“拜见大将军。”
主位上的人神情平和，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抬手示意她起来。
大帐内的人，都用新奇的目光看着她。
实在是军中鲜少有女人，还是这样一位看起来花容月貌的女人。
众人的目光实在太过强烈，楚清影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努力挺直脊背，让自已不在人前露怯。
有几句议论，清晰地落入耳中。
“这便是楚家的那位娘子？”
“是啊，长得倒是好看，只是这样细弱，还是个女人，如何进军营来了。”
“谁说不是，莫不是也想混军功？”
“混军功怕是有点难，但这美貌倒是可以利用利用……”
调笑声渐渐低了下去，几不可闻，但那未说完的意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楚清影便知道，这些人从没有将她当做同袍，怕是当做一块笑料了。
这样想着，她竟生不起一点气来。
自从她选择习武，走了和大多数女娘不一样的路后，这种歧视、轻蔑，便成了家常便饭。
初始，她愤怒不已。
后来，才知世道如此。
这么多年，楚清影已经明了，面对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用实力说话。
当她用武艺战胜他们的时候，这些目光将会全部消失。
大将军姓赵，他指派了一个年轻的小将军，让以后跟着他，一起训练适应。
楚清影看得分明，这位小将军很是沉默寡言，从她进来以后，什么话也没说。
不过倒是长得清俊，在这一群大老粗中间，显得秀气很多，前提是忽略那双锐利的眼。
军中到底没有简单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