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影在龙武军的日子,如同一潭沉寂的湖水,掀不起一点儿风浪。
她的直属上官,是那天赵将军指派的,姓沈,单名一个奕字。
最是沉默寡言,寻常没什么大事的时候,楚清影一刻钟也听不见他说一句话。
有什么安排,都是指个亲兵过来。
听着面前的小将士,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楚清影的思绪早已经跑远,她越过人群,直直看向沈奕。
待耳边渐渐没了声音,她垂眸瞅着眼前有些黝黑的脸庞,眼中闪过一抹恶劣,“小郎君,你莫不是沈将军肚里的蛔虫,他一点头,你就知道想什么。”
小将士正同她说完将军的安排,不期然听到这样一句。
抬起头来,见是一张清雅如莲的面容,又迅速低下头去。
说话也没有刚才利索,变得结结巴巴,“我,小的……都是将军的吩咐。”
他慢慢涨红脸,说了半天后丢下这么一句,转过身跑了,看着倒像是落荒而逃。
楚清影站在原地,笑得乐不可支,见来来往往的人,都用奇怪地目光看着她,于是敛了笑容耸耸肩,朝马厩走去。
刚刚那小将军说的是什么来着,她回想了一下,哦,让她去牧马。
还好,不是刷马厩。
楚清影有些无奈,但也能接受,知道他们不信任自已,也不好走太近,只能挑些不轻不重的活儿打发她。
既来之则安之,她不是喜欢抱怨的人。
虽然这牧马的活儿,是属于太仆寺的,但沈将军觉得适合她,她就只能先做着。
一连过去七八天,沈奕都没有看到她来抱怨哭诉,心中有些惊讶,同太仆寺的典牧叙话。
这才知,她每日按时按点去应卯,晨曦初升赶着马儿出去,到红日西坠才回来。
短短几天马场上上下下的人,提及她都是夸奖的话。
毕竟,马场很少有女子,还是这样一位武艺高强,性格随和,长得还如花似玉的人。
沈奕背着手,立在秋风中,看着典牧两眼放光,满面笑容的样子,心底升起一丝改观。
打发了人后,他招手吩咐亲兵,明天给楚郎将换个活儿,擦拭兵器。
沈奕说这话的时候,并没避着人。
顿时,营中所有的将士,都知道沈将军不待见新来的这位女军侯。
给她挑的都是最苦最难,又没人愿意干的活儿。
楚清影也猜不透,这位沈将军是如何想的,但这点小事,对她来说连困难都不算。
实在是她经历过许多更难的事情。
昔日在边关,连睡觉都得抱着刀,遇上刮风下雨的天气,更是不能松懈,增加巡查是常有的。
有时为了追查细作,两夜不能睡觉都是正常。
这段时日在龙武军做的这些,比起边关来说,到底是轻松很多。
她没有怨言,让很多等着看她同沈奕闹事的人,更加不屑起来,觉得她性子绵软柔弱,不明白上头送这样一个女人来做什么。
楚清影也不解释,每天做着自已的事,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直到沈奕先憋不住了,他不是没听过楚家人的事迹,可面对楚家这位遗孤,大周唯一的女军侯,他实在有些看不透。
整整过去月余,才将人叫来营帐,看着面前神色平静,似笑非笑的女郎,他简直像坐在沸腾的水上面,差一点就要跳起来。
营帐中的一众属下,都出奇的安静。
这些时日,他们将军和这位楚郎将的事,所有人都听说了。
有人认为,今日将军定是要打发她出营,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有人觉得不是,将军今日要给她个教训。
也有常年跟在沈奕身边的人,看出点门道。
这位楚郎将太过沉稳,不管将军给她多难干的差事,她都能做得妥妥当当。
以不变应万变,倒是他们将军开始着急了。
沈奕轻咳一声,眉心紧蹙,唇瓣抿着,两只手撑在桌案上,居高临下看着楚清影道:“你武艺如何?”
他试图端起身为将军的威势,想从面前女郎的脸上,看出点紧张。
可让沈奕失望了,什么也没有。
女郎仍旧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甚至称得上平和,“会一些。”
仅仅三个字,不多说一句。
沈奕动了动身体,再也维持不住刚刚的威仪来,口气不好的说道:“那我们比试比试。”
说完,率先走出营帐。
他倒要看看,这女郎有何本事,能做到如此气定神闲。
殊不知,听到这句话后,楚清影轻轻勾了勾唇角,笑得像个狐狸一般。
校场上,沈奕率先询问:“你选何兵器?”
他虽然存着教训人的心思,但也不是故意欺负,所以允许她选择自已擅长的兵器。
楚清影也不推脱,选了长枪。
随着一声铜锣声响起,沈奕带头发起攻击。
他手中的枪仿佛和他的人融为一体,如吐着信子的蛇,直直朝楚清影刺来。
后者丝毫不慌,以极快的身形闪避,随即反刺过去一枪。
两人你来我往,校场四周围满了人,都是给沈奕加油的。
几十招之后,楚清影渐渐摸清了他的招数。
在沈奕偷袭时,踩着兵器架子腾空翻滚,而后一把挑飞他手中的长枪。
落下的刹那,身姿极快移动,手中的利刃直指沈奕的咽喉。
这一切只在瞬息之间,沈奕僵在原地,冷汗爬满全身,不敢移动一下。
他知道,若是在战场上,他已经死了。
校场上安静如无物,耳边只余秋风卷地的悲凉。
楚清影挑眉,微微一笑,收了长枪,“沈将军,承让。”
她话说完,才有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入耳。
“你武艺竟然如此高?”
沈奕看着她,双眸瞪大,满是震惊。
“沈将军的武艺也不赖,只是将军没有杀过人吧。”
楚清影手握长枪朝后一扔,分毫不差的落入兵器架中。
“你……”
沈奕有些惊疑地看着她,想问那句难道你杀过人,又不好说出口。
楚清影好似看透一切,平静地告诉他,“北境常常劫掠边关,我十二岁就杀过人,是个北境的男人。”
“将军败给我,不是你的武艺差,而是将军没有战之必胜的信念。”
见他愣在原地,楚清影好心解释道:“换句话说,将军不知道为何要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