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胡闹了一回,今早醒转,楚清影脑海中还是太子那张愠怒的脸。
云苓端着盥洗用具进来,见娘子坐在榻上神色怔愣,不知在想什么,不由笑着道:“娘子昨夜去了哪里,叶荣小哥自回来后,一脸憋闷。”
楚清影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径自从榻上坐起身,将屏风上侍女一早备好的素色长裙穿上。
将将用了早饭,在庭院中舒展筋骨,门房的人就跑来,“主子,闻家公子来了。”
仲夏的桃花树,那抹艳丽早没了,叶子褪去稚嫩变得苍翠,又浓又深的绿,将楚清影包裹,衬得那张清绝的脸,也多了几分暗沉之色。
她还未说话,落葵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脸的怒色,“闻家那般侮辱娘子,你还来禀报什么,着人将他打出去也就罢了。”
“落葵,不得无礼。”云苓端着承盘站在廊下,对她的口不择言十分头疼,“闻家再如何也是勋贵,怎样处置自有娘子决断,由得你在这里胡吣。”
“我呸~”落葵不服,“什么勋贵之族像他们那样行事,分明是无德无能,惯会欺辱我家娘子。”
要是老侯爷和少将军还在的话,闻家敢那样对娘子吗?
想到此,落葵不禁掉下泪来,替娘子觉得委屈。
见她跺脚抹泪的跑了,云苓又无奈又心疼,“娘子,我还没怎么着呢,就变成恶人了,这算是什么事嘛。”
“好了,随她去。”
楚清影知道,落葵自来性情耿直,此番多半是替她鸣不平,也没有怪罪的意思,让门房请人进来。
“娘子,你还要见他吗?”
云苓将手中的承盘递给小丫头,几步走到她身侧,面上止不住担忧。
“无妨,总要把话说清楚的。”楚清影拍拍她的手安慰,“你着人将他送我的东西,都收拾妥当,待会儿送去闻家。”
“是,娘子,奴婢这就去办。”
闻子规见下人将他引至待客的正堂,一时面露难过。
这些天,他过得浑浑噩噩,同母亲大吵一架,被父亲罚跪祠堂,至今才得一些时间。
他仍旧一袭青衫,往日从容的步伐,今日略显匆匆。
庭院中花木葱茏,斑驳的影子印在他身上,使得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阴郁。
进得正堂,他停住脚步,方才还满腹的怒气,在见到人的这一刻,又全都化得干净。
“阿沅……”
他只说这一句,便再说不出其他来。
惹得楚清影也跟着难受起来,她移开眼整理了一番心情,重新又道:“闻公子,你我婚约既已作废,往后不要再来了。”
闻子规捂着脸苦笑,“阿沅,你连叫我的名字,都不愿了么……”
声音呢喃,低不可闻。
楚清影不语,端起几案上的茶轻啜一口,仿佛里面藏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引得她视线停留。
见此,闻子规也不再说什么,只道:“阿沅,你可放心,我不是来纠缠你的,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告别?
楚清影抬起头看着他,“你是要去哪里?”
“吏部文书,调我去长沙郡任县丞。”
凭空一声惊雷炸响,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气,突然间昏暗下来,云层黑沉沉的,将天幕压得低垂。
一阵惨烈的风,卷着花叶摧枯拉朽般吹入堂屋内,博古架上的越窑青瓷被吹倒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闻子规怔怔瞧着,好似他们之间的某些东西,也随着青瓷一起破裂了。
他想起今早醒来,枕边睡着个赤条条的女人。
是母亲安排的,生怕他割舍不下阿沅,做出无法收拾的事情来。
如今的闻家已经成京都的笑话,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要断个彻底。
将他最后一点念想也浇灭了,无人在乎他是怎么想的。
闻子规低低的笑出声来,是他配不上阿沅。
他的阿沅,这世间最好的阿沅。
楚清影看着他似疯似魔的样子,心间绞痛说不出话来。
青梅竹马十几载,从垂髫之龄到年少慕艾,再到心意相同,订下婚约。
她以为他们能执手到老,共赴白头之约。
谁知到头来,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告辞。”
闻子规朝她郑重行过一礼,转身离开。
急风卷起他的袍摆,豆大的雨点落在身上,冰凉刺痛。
“子规……”
楚清影追出来站在廊下叫住了他,云苓吩咐人送了一把伞过去。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半晌还是楚清影道:“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末了,又道两个字,“保重。”
而后转身进了堂屋,只有一抹素白留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