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事是要聊的。
可是……
许慕余惊得呼吸都变了下。
可是……她在说他的母亲?
莞春草靠在床边,就这么坐下来了,坐在地上。
然后对许慕余招手:“过来。”
许慕余没有任何的迟疑,推着轮椅靠近了。
一靠近,来到她面前,他才发现他们的位置并不对等。
他坐在轮椅上比她高,她背靠着床沿坐在地上,比他要矮。
“别下来,就这样就好。”
莞春草制止了许慕余要一起坐下来的举动。
许慕余起身到一半,疑惑地没动。
莞春草把他摁回去了,让他老实坐着。
等到许慕余坐好了,也看向她了。
她才抬头咧嘴对他笑:“你很像你的妈妈,很好。”
许慕余看着她的笑,心里已然不知该是何种滋味,听到她的话更为震惊:“你们认识?”
她的语气可不像没见过他母亲的样子。
莞春草又咧嘴笑:“我以为你不想和我说话了。”
笑得很干。
许慕余回答得很果决:“不会。”
莞春草又笑了笑。
笑得比前一个要好点。
笑过,她又环视了房间一整圈:“我和你妈妈,算不上认识,只是见过。”
“也可以说,聊过天。”
“也不多,就一次。”她强调。
她们真的见过!
许慕余一时间有说不出的诧异。
他的母亲,她们是怎么会认识?
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强调,许慕余让自已先冷静下来,才问道:“你们在哪里见过?”
他没发现,哪怕他这两天的态度疏离,语气里总还有藏不住的关心。
莞春草嘴边的笑真了些:“你还记得我在乡下,我们视频的时候我给你看过的小院子吗。”
“小院子?”
许慕余想了想,想起她在视频里停留很久的小院子:“你是说那个小院子我母亲住过?”
居然是那个小院子!
那个破败的小院子!?
“她曾经在乡下调养过身体。”
莞春草觉得许慕余不会不知道这件事:“那个院子是于秀亲戚家的院子,我想,大概是于秀推荐她去的。”
许慕余怎么会不知道他母亲在乡下养过病。
“只不过时间不长对吧。”
莞春草替他说了:“所以你知道这件事,但对她去的地方印象不深。”
都没有对于秀这个推荐的举动印象深。
许慕余点了头。
莞春草仰着下巴又对他笑:“我就是在那里遇见她的。”
遇见的过程很不稀奇。
小时候,家里穷,分了家以后家底还没攒起来,莞妈就落水得病了,后来又捡了莞春草回去多了张嘴。
日子只有苦,和更苦。
吃不上肉,打了补丁的衣服换不下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莞妈的病。
生病,是最能拖垮一个家。
要是一个头疼发烧的,开两副药再熬一熬就过去了。
可莞妈的病是伤了基底,人就跟漏底的水缸一样,是需要源源不断的水填补进去才不会有流空的那一天。
多少都是不够的。
莞爸作为这个家的主要劳动力,从不得停歇。
做完农活也不敢停下休息,要另寻出路去多赚点钱来。
进山采药就是另外一样收入。
那时候村里刚刚开始兴起种草药,绝大数人还是靠进山,莞爸也在其中。
他进山的时候,莞春草跟着嚷嚷要进山一块去采药,她也要干活。
“那时候我才多大,不添乱就不错了,我爸怎么可能让我去,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怎么能忍心。”
莞春草回忆小时候做的蠢事,她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固执的想法:“当时我想,我爸不让我去,那我就偷偷跟着他,我不信我不行。”
许慕余怎么也不会想到莞春草和他的母亲能认识,还是在乡下的时候,在那么久远的时候!
他的心情很复杂。
听到她说她家里的事,眼神也复杂了。
莞春草对上许慕余的眼神乐了:“你妈妈当时也是这么看我的。”
许慕余一怔,他什么眼神?
莞春草没管他继续说下去:“那天,天灰蒙蒙的,我妈不同意我爸进山。”
也就更不同意个没长到人大腿高的莞春草。
莞春草不论怎么吵怎么撒泼耍无赖,莞爸都不带她,还让莞妈好好看着人不让她跟去。
这哪成,莞春草就趁莞妈喝药的功夫,偷溜跟上莞爸。
莞爸已经走出去老远了,莞春草也不打算立马追上去,就远远跟着,能看见人就成。
但父女俩像是心有灵犀,莞爸都快进山了,就这么不经意地一回头,就看见了莞春草。
莞春草跑也不是,又不敢跟上去。
最后还是莞爸狠心,折了路边的枝条,返回来,把她狠狠抽一顿。
抽哭了,又骂了几句重话。
骂得莞春草难得心碎了一回,他才把她送到远离进山口的地方才扭头进山。
没送回家,莞爸不是一个人进山的,再来回,耽误别人的时间。
更何况这一回话说重了,莞春草是真哭了,他也就不担心她会跟上来。
莞春草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又被骂又被打又不能进山,还得自已回家,一样没落着好。
她哪能不哭。
还得边哭边回家。
进山和回家的那条路都会经过那个小院子。
“我哭得什么也看不见,走路都歪歪扭扭的。”
莞春草笑说:“直到你妈妈叫住我。”
许慕余看到她的笑,心莫名跳得很快。
她们就是那么相遇那么认识的?
莞春草时至今日,只要回忆起那个画面,她就很激动。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过,她当时到底能不能用她那双泪眼看清楚叫住她的人。
她只记得她睁开泪眼,那个人背着光在朝她走来。
逆着光,她微卷的长发,气质温雅的长裙,还有她温柔的松弛笑颜,在那个乡下,每个人都因为农活灰头土脸的乡下,简直……
“简直是个仙女。”
莞春草眼里泛起光亮:“她是我的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