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汉没急着回答范克已的话，先让下人弄来茶具跟凳子，等两人坐定，让人散去后还四处张望一番，显得神神秘秘的，范克已一直默默的注视着他，发现这个侄子跟印象中有很大不同。
“姑......父？”许汉摆出一副不确定的模样，不等范克已开口，接着说道：
“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姑父，小侄想请姑父帮帮忙，前几日我跟蝉儿被人设计导致落水，至今无法找到行凶之人。”
范克已神情一变，缓缓捋着胡须，沉声道：“大郎这么笃定是有人设计，是有怀疑的人了？”
许汉露出一副苦笑，“不瞒姑父，我跟蝉儿被人从后击打......您看我这后脑勺......醒来后什么事都忘了，刚才如果不是下人禀报，我都认不出姑父，哪里会有什么怀疑的人。”
范克已心中狐疑却不露声色，“大郎莫急，姑父略懂一些岐黄之术，先替你瞧上一瞧。”
许汉伸出手让范克已搭脉，范克已搭完又摸了摸许汉后脑勺，“还好还好，这些时日静养，再吃些惊风散就行了。其他事，还是等大郎康复后再行计较。至于你说的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很像是离魂之症......”
装失忆就是许汉想到的办法。
“姑父，还请不要声张，行凶之人不知道我现在的具体情况，随时会再出手，如若他知晓我得了离魂症，就怕他就此蛰伏起来，想要找他就难了。”
范克已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探究许汉是不是许汉，离魂症这个借口自然好使，当下满口答应许汉，紧跟着话头一转。
“有一件事，大郎可要听我的，今日你姑母所说之事不可外传，烂在肚子里。”
“这个省的，姑父安心。”
“大郎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许汉果断摇头，一丝犹豫都没有。
“可知外人一直说国公府的衙内天生愚钝，不堪造就......”
“呃......原来小侄这么糟糕的么？”许汉此时大概明白范克已来这里想干嘛了。
范克已大手一挥，“现在看来均是些无知之人的妄语......今日对你姑母的那份论断，可见大郎心有锦绣......”
范克已花团锦簇的夸着，许汉精神一怔，心道来了来了，前面猛夸，后面就会借口问怎么判断的？在然后就会好奇傻小子突然变聪明为何？再后来......都是连环套啊。
“姑父，莫要夸了，小侄哪有您说的那般好，只不过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罢了。”
“大郎何苦如此委屈自已？”范克已立刻替他抱不平，大有愿意为他证明的架势。
“呃，姑父，我......”许汉用手点点太阳穴，示意自已已经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范克已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大郎今年有19了吧？打算何日成婚？”
大哥，你要不要这么跳跃？跟你们这些人精聊天真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谁知道那句话就突然挖个坑。
“呃......姑父，婚姻大事媒妁之言，还是听家父的吧。”
两人一番拉扯，很像绿茶婊之间的极限拉扯，也对对方有了更清晰的判断，这时范克已才转向正题，“大郎，你是如何仅凭只言片语就判断出郑修齐要倒霉的？”
说到这个，许汉立刻将之前对许清华说的再重复一遍，只是末了加了一句。
“放长线钓大鱼......事情传开了不见得是好事，对方如果谨小慎微的话，或许这已经打草惊蛇了。”
范克已眼神一凛，瞬间领会了许汉的意思，“无妨，打草为的就是惊蛇，他不动还好，只要动，就有棍子等着他。”
许汉看着自信满满的范克已，心中感叹这些当官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喝茶喝茶。”
“大郎的分析对也不对，错有错着。郑修齐骂我是因为我参他作为国子监司业尸位素餐，他骂我不还口，是因为姑父一着急就会口吃，与人对骂会吃亏的。至于拦着你姑母，我是真的怕你姑母将人打伤。”
“啊？”许汉适时做出一副惊呆、羞愧的模样，将一个本来自得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年轻人，突然被现实教育做人的羞耻表现得淋漓尽致。
看着呆住的许汉，范克已不由笑了起来，心道或许是自已多虑了，原本他想的比较复杂，一个传言呆傻的小子，突然对着特定的人说出惊人之语，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指点的人要么是想提醒自已，要么就是引自已前来。
可是来了之后，不断试探之下发现并非如此，而且到现在也没有第三人出现，之前想的隐隐有些站不脚。不怪他如此小心翼翼，实在是他现在做的事牵扯较大，不敢轻易信人。
许汉感到范克已情绪的变化，立马打蛇上棍。
“姑父，那郑修齐在国子监到底怎么尸位素餐了？要不您给讲讲？”
范克已本打算拒绝，突然想到了什么。
“也好，那我就讲讲。其实他并没有尸位素餐，他真正的问题跟贪腐有关......三年前我在万年县做县丞，某次我发现万年县教谕吴仁丙竟在州府有私宅，原本以为他是家境优渥，可是后来发现并非如此，于是暗中调查，没等查出什么，我便调离了万年县，此事也就搁置了。
后来进了御史台，做了监察御史，调取万年县卷宗，发现一件事很奇怪，万年县明明文道不兴，可是近两年科举人数逐年上升，再查下去，发现生员人数本地的十无一二，大部分人竟是外籍人士。
这些人还有一个不易被察觉的事，他们里面有一定的人数会被选拔进了国子监，国子监祭酒主要负责授课，生源的事是司业一手负责，因此我怀疑这里面存在贪腐，甚至跟十年前科举舞弊有莫大的关系。”
许汉诧异的问道：“本朝允许异地参加考试？”
范克已讶异的看了许汉一眼，这问题问的有水平。
“立朝之初是限制的，每县考生皆有限额，可是到如今已经成了一纸空文，乡试彻底放开了，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做好户籍记录就行，满朝文武也有人提过这件事，可都不了了之，久了之后大家也就不吱声了。至于府试还有会试，都由国子监，各地太学以及知名书院送人科举，是不是异地区别不大。”
“也就是说有这么一批人钻了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空子，目的就为了进国子监？有啥好处？”
“国子监是首选目标，其次是各地太学，只要进了，参加科举如若不中，保底还能做个典吏。运气好，还能补个知县。”
许汉轻声感叹道：“有些事不上称没有一两重，一上称，千斤打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