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都被关上后,又有几个宫女进来,恭恭敬敬地在宫内放上火盆,随即又退到门外。
凉意瞬间被驱散,温度也渐渐上升。
月流云等待着他的回答。
南宫明烛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无奈,语气似乎因虚弱而显现出平时罕见的温柔。
他轻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单纯地想要你,不想要别人……”
月流云瞳孔地震。
“……来救我呢?”他继续说道。
月流云:“……”
说话还是少停顿的好。
他又缓缓道:“以及……你有没有想过,静檀没有你想象得那般无情无义,他根本就不想牺牲你。”
月流云怔怔地看着他,在脑中细细揣摩着这句话。
烛火下,他容貌艳丽而又英俊,长长的睫毛微颤,病态般的面容减弱了他平日里凌冽而又威严的气质,凸显出几丝难得的亲和。
他声音沙哑道:“……还有,你有没有想过,我或许,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冷心冷情。”
月流云心头重重一跳,脑中又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些个梦,一时间情绪复杂,欲言又止。
而后,南宫明烛又叹息道:“你可知道,感情才是这世间最好的算计,它毫无章法,却又无比合理。”
“无论是何种感情,都是如此。”
月流云轻声道:“……我明白了。”
南宫明烛道:“不,你不明白。”
月流云道:“我真的明白。”
南宫明烛道:“你真的不明白。”
月流云道:“……那行吧我不明白。”
这模式,转瞬之间又变成了小学生斗嘴,月流云觉得自已不应该和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计较,所以才让让他。
回想起他方才说的话,月流云再次充满探究地注视着他那双漆黑到深不见底的眼眸。
然而……依旧看不清他眼底蕴含的真正情绪。
她突然有些烦躁。
这双眼睛,从“看谁都像狗”到“看狗都深情”之间切换自如。
所以,他到底是真的喜欢她,还是想骗她喜欢他?
净说一些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话,还要让她费脑筋思考。
果然还是那个“阴险狡诈”的反派。
月流云移开目光,有些生气,决定暂且先不搭理他。
南宫明烛却又悠悠开口,声音低沉道:“在你昏迷之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你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月流云一怔。
这么直白。
其实……从她梦到他的过往之后,她就隐隐猜到,南宫明烛说不定,也会梦到她的曾经。
只是,既然他从未提起,她也不会多说。
……毕竟,都不是什么好的经历。
月流云此时也坦白道:“我也梦见了你的过去。”
……甚至还有你的未来。
只是那不是一个好的未来,也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南宫明烛回忆起梦中的情景,眸中情绪不明,叹息道:“我原本以为,不被爱者痛苦万分,却不知,被爱者……也许会被爱所束缚。”
月流云道:“你又懂了?”
南宫明烛:“……”
月流云调侃道:“难不成……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你今日的感慨着实有点儿多,分分化身emo大诗人。”
“以前可从未见你有过这种感慨,怎么……是杀人不香了?还是折子批完了?”
气氛终结者大师,一定非她莫属。
月流云在心里给自已比了一个大拇指。
南宫明烛:“……”
见他被噎到说不出话来,最后直接表演一个气笑了,月流云顿时一阵畅快。
……让他在那说一些不清不楚的话,她就让他说不出来,省得她费心神去思考。
月流云轻笑道:“伤得这般重,快休息吧,我守着你。”
他的脸色简直比她这个阿飘的脸色还要惨白,她可真怕他就这么嘎了,那她这段时间的努力就全部打水漂了。
无论是出于理智,还是出于感情,她都不想让他死。
闻言,南宫明烛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现在可是魂魄形态,万一真的有人要刺杀我,你确定你能拦得住?”
月流云理直气壮地说道:“不是有风宁在外头守着嘛。”
风宁用物理攻击就可以解决。
“那你——”南宫明烛挑眉问道。
——的作用又是什么呢?
她一本正经道:“辟邪啊,反正我也是鬼,有我在,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你。”
这句话也不知怎么触动了他的笑点,他低声笑了起来,肩膀直颤,却牵动了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他道:“如果我的伤口裂开了,那一定是你的责任。”
“好好好,是我的责任,陛下赶紧休息吧,奴才这就给您驱邪。”月流云状似无辜道。
“噗——”
“还笑,快别笑了。”
“行,不笑了。”
“……”
——
深秋时节,鼓声雷动,风烟俱净,盛大而又繁华的东都,迎来了凯旋而归的主将。
建威将军宋知意,大败赤禺而归,一时间消息传满了整个大郢。
人们称呼她时,早已经不是“镇国大将军宋将军的女儿”,而是独独属于她宋知意的荣耀。
她身穿金甲,摘下战盔后,被高高束起的黑发迎风飘扬,手持长矛,骑着高头大马,清冷而漂亮的面容上略显孤傲。
与她并肩而行的两位,正是宣王南宫千殇,以及七杀将军夏若至。
大军浩浩荡荡,步伐整齐。步兵们手持盾牌和长矛,威风凛凛,骑兵们手持弓箭和长枪,英姿飒爽。
旗帜飘扬,战鼓擂响,胜利的喜悦充斥着整个东都。
道路两旁,百姓们欢呼雀跃,挥舞着鲜花,鼓动着掌声,向将士们表达敬意和感激。孩子们跟随着队伍,兴奋地奔跑着,追逐着战马的脚步。
最后,大军回到朝堂,皇帝亲自出宫门迎接。
皇帝身着尊贵的紫黑色龙袍,骑于马上,浑身充满了威严而凌冽的气势。然而,却因烈风而一阵又一阵地咳嗽起来。
……胸口处取了血的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可面容间的病色却越发严重。
今日这副躯壳下的灵魂是月流云,于是这罪就轮到了她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