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她仍旧坐班车去找春子。
春子单位的情况好像非常简单,听起来似乎总共就五个人,经理、两位科长、一位去年分进去的男同事和她自已。经理高高在上,少有接触,两位科长对她多有关照,那位男同事更像是被两位科长安排来照顾她的,比她自已亲哥哥对她还好。她问春子:“你那88级的男同事是不是喜欢你呀?长得帅不帅?”春子毫不犹豫地说:“不帅,我觉得他长得挺丑的,比我好不到哪儿去。我也没觉得他喜欢我,就是很客气,人挺好的,很稳重,不像只比咱们高一级,可能因为他爸去世的早吧。”
她跟春子讲自已单位的人和事,春子像在听天方夜谭,听完忧心忡忡看着她,说:“你们单位太复杂了,你这么单纯,能照顾好自已吗?”她问春子:“你还记得大二时咱们一起看过一篇方方的小说——《风景》吗?那时候我以为是作者为了写小说编出来的故事,没想到真的有人活的那么苦。今天社会并不是像政治书上说的消灭了阶级,只有阶层的差别。”春子几乎冷酷地打断她,说:“我知道你说的那篇小说,我没看,看不下去。我不喜欢看那一类的小说,看的人心里难受。”她愣了一下,这好像是第一次,她俩有点儿话不投机?平静了一下,她问:“那你喜欢看哪一类的小说?”春子眯起眼睛,仰起头,一副迷醉的样子,说:“我喜欢看写国外贵族宫廷生活的书。”她想起春子毕业留言册上的“老莱”,突然意识到大学四年已经让她俩之间认知的差距犹如鸿沟之巨。她怔怔地问春子:“你说,咱们能做一辈子的朋友吗?怎么样才能做一辈子的朋友?”问这话的时候,她看着春子的眼里竟有了依依不舍,好像有什么就要把她们分开。春子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很肯定地说:“只要咱们都愿意,我觉得一定能。你上次说的那个词,我觉得特别好!”她问:“哪个词?”春子看着她,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她想起来了,那是有一回她和父亲聊起初中时代四个共同好友只剩下她和春子交情依然如故,父亲评价说:“那是因为你们做到了‘君子之交淡如水’。”春子看着她,继续说:“咱们一起努力,让咱们的友谊保持纯净如水、平淡如水,贫富贵贱都不移。”她像承诺,又像保证,郑重其事地答应:“好!”一边紧紧握住好朋友抓着她的那只手。
两个人就那样,在兰州初秋的街道上走着,看不见路上的行人和车马,也不知道白天和夜晚。她俩的身高差正好让她可以一手拉着春子的手,一手抱着春子的胳膊,头微微靠在春子肩头。
春子突然很不好意思地说:“哎呀,不好意思,我手出汗了。”她松开春子的手,又抓起,放在自已另一个手掌上。然后她俩都笑了。这样的比较、端详,她俩不是第一次做。
春子身高一米七,齐耳短发,微微有点儿驼背,在女生里体型属于比较高大的,而她一米六二,长发及腰,在北方,算是比较秀气的女生。高大的春子有一双绵软无骨十指尖尖,手背上有明显肉窝窝的细软小手,而她,有一双瘦骨嶙峋的大手。
春子忽然叹了口气,说:“唉,我要是个男生就好了。”她明白春子的意思,说:“完蛋了,已经有人说咱俩是同性恋了,要再听到你说这话,更是证据确凿。”她俩都笑。春子说:“你说为啥看到两个女生在一起就觉得挺正常,你要看到两个男生在一起这么亲密,是不是会觉得特别恶心?”她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春子说:“男生自已也有这感觉。你还记得我哥有个好朋友叫顾柯?”她促狭地说:“当然记得,那时候你天天‘顾柯顾柯’地说他,我想忘也不能够啊!”春子作势要来打她,她扭身闪到另一边。春子接着说:“他有一回去我哥他们学校玩,找不到地方住,又没钱住学校招待所,实在没办法,最后只好俩人挤在一张床上。我哥说可把他恶心坏了,一晚上都没敢动,怕碰到他,好不容易天亮了,赶紧爬起来。我哥说他上四年大学,那是唯一一天还没睡到中午就起床了。”
春子一边讲,她一边笑的直不起腰,想想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生挤在一张上下铺上,确实大丈夫既不能伸也不能曲啊!
春子还在那说:“你看那天咱们仨挤在一张床上也没觉得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