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什么呢?
从前弟子们总喜欢在他身上玩闹,就连骑脖子也是常有的事。
如今刀剑相向,言语恨极。
文止灰蒙的眼里落满冰晶,被体温融化后泛起湿意。
是泪是水,也没人分得清。
他笑了一下,闭上了眼,道:“是我输了。”
他一生都想赢,一生不信命。
从前族人说他天煞孤星,送去万里之外的鸿蒙,他便谨言慎行,终得天骄之名,一时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这是文止自已争来的。
事到如今,他也在争一个出去的机会。
一意孤行经年之久,文止百年来无数次入梦,梦中也尽是出去的念想。
至此已是疯魔。
他活了太久,久到以前的记忆模糊不清,只剩下些贯穿一生的执念。
文止一动不动,冰雪落上他青白的脸,停在那安静阖着的眼睫上。
风雪不停。
晏望星垂眸看着,俯身探出手,用衣袖轻轻拂开他面颊上的落雪。
文止闻见了袖上的灵韵血气,似是觉得熟悉,便缓慢睁开眼,与晏望星染着春辰的眸子对上视线。
好熟悉。
他以前一定见过春辰色的眼睛。
“你累吗?”
文止听得一怔,隔着飞雪与晏望星对视,记忆如同潮水涌上岸堤,在他心口的空洞里寻得归宿。
那是一片落了雪的竹林。
文止右手持剑,修长身形穿梭在竹影里。
他剑指所处飞雪蔓延,竹叶随剑风乱舞。
如此练习许久,文止拭去鼻尖细汗,脱力般仰倒在雪地里。
耳边一阵清风掠过,细微的脚步声停止,文止睁开眼,却被来人用树枝戳着肚皮和脚心。
他身边围了一群少年,嬉皮笑脸推推搡搡,春辰眼眸皆是纯净无暇,却挤眉弄眼地犯贱,笑道:“师弟,你累了吗?”
翠绿的竹叶打着旋儿落下,与白雪一起随着风儿飞远。
文止的视线追上那片竹叶,随后满不在乎地勾起嘴角。
他似是觉得此番言语滑天下之大稽,一个翻身跃上绿竹,仰脸笑道:“怎会。”
……
晏望星俯下身,看着文止再次被细雪覆盖的眼睫,低声问道:“你累吗?”
他看见文止神情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略微轻笑起来。
“累。”
文止闭上眼,嘴角紧绷,往昔温和的面容变得阴翳病恹,再也藏不住那些疲惫力竭。
他侧过脸,隔着人海面向早已坍塌的青石大殿,薄唇微启,似是自言自语,声音很快便散在风里,和融雪一同消逝。
晏望星敛眉站起,转过身,听得身后长剑抽离身体的声音。
随之响起的还有文止一句轻语。
“让我……”
“让我留在这里吧。”
……
雪域之内人影渐消,文止胸口起伏,从衣衫中冒出的鲜血淋漓不绝。
他四肢尽是路沉生割开的裂口,事到如今,体内血液似要被放尽。
天际乌云遍布,一片昏沉中陡然腾起一道墨黑的长影,四爪曲起,蛟身修长,正腾云驾雾飞往远地。
文止微阖双眼,认真看着,忽地笑了一下,自语道:“蛟龙蛟龙,确实相似。”
他因此想起了许多,也想起了还有三两人陪伴自已的岁月。
冰雪将这片废墟缓慢掩盖,文止呼出最后一口热气,竭力蜷起身体,似要将自已融入其中。
天地无人,身侧无人。
文止笑了笑,力尽阖眼。
他果真是天煞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