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妍也没有劝刘庆华想开点,对于一个思想落后又封建保守的农村妇女来说,没能生个儿子永远是心里的隐痛。这隐痛平时没人挑破,就藏在心底也不动它,时间久了也就忘了。但要突然出现了别的人或者别的事,将这隐痛再次挑开,就格外地令人恶心难受。
以前没有周晓丽这个人也罢,刘庆华守着苏妍一个女儿,只要女儿以后能跳出农门,过上好日子,她也能趴在苏家卑微地就这么过一辈子。
但是现在有了周晓丽这个参照物,人家过门不到几个月,就给苏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圆了苏家两代人的梦。她嫁进苏家十年,都没能生出个儿子。同是女人,同是做过苏长江的媳妇,人家能生,就她不能生,她怎么可能不自卑难堪?
再说两个人又住同一个村,虽说隔得比较远,但再远能远到哪里去?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就是不见面,在一个村里住着,也免不了被人拿来做比较。
刘庆华没有那么开明的思想,能够想得很开,看的也很开。
苏妍学业上的优秀给她的勇气,苏妍做生意赚了大钱积累的底气,就像一个肥皂泡,被周晓丽肚子里生出来的男娃子,轻易就给击的粉碎。
徐老太怕她想多了做傻事,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苏妍没办法指责母亲的固执守旧、不知变通,这就是没有一点文化自信的女人的悲哀,从小被灌满了一脑子的封建糟粕,坚守了近四十年的老观念,哪有那么容易被改变?
但是她可以告诉母亲一个消息,正面劝解不行,另辟蹊径,没准可以治她的心病。
……
上一世,苏妍是见过周晓丽生的那个孩子,长大后的模样的。
苏家人上到苏春江,下到后来的孙辈,个个都是标志性的浓眉大眼双眼皮。孙辈里即使也有眼睛小一点的,但无一例外都是双眼皮。就连苏奎仓那边的苏家旁支,生出来的孩子也大都是双眼皮。
以苏妍了解的生物学和遗传学知识来说,浓眉和双眼皮是显性基因,双眼皮的夫妻生出来的孩子99.99%的概率也会是双眼皮。当然也有小概率会生出单眼皮的孩子,前提是如果夫妻一方有单眼皮的隐性基因的话,双眼皮夫妇是有一定的概率能生出单眼皮的孩子的。
但苏长江上至父辈下至苏妍这三辈,一直都是双眼皮,所以不大可能携带单眼皮的隐形基因,周晓丽自已也是双眼皮,生的前两个孩子也是双眼皮,唯独给苏长江生的这个孩子,长大后是个单眼皮,还有一对招风耳。
就是返祖,也不可能就他一个人是基因突变吧?更何况还他还有一对招风耳,苏家可没一个是招风耳人!
那这里面就应该是有点故事了。
……
上一世,苏妍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时,已经是高考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课业安排的特别紧,学校一个月才放一次假,苏妍离家远,又没有自行车。刘庆华那时候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不但不让她回家,就连生活费也是托发小张玉琴给她捎过去,还再三叮嘱她要好好学习,不要浪费时间往家里跑。
母亲在苏家忍辱负重、千辛万苦地供她读书多变,好容易上完了高中,就差临门一脚,等高考完就能改变命运了。所以作为学校重本苗子的苏妍,那时候就只想着抓紧一丁点儿的时间,完成最后的冲刺,只待高考结束就能回家好好陪陪母亲。
结果高考前夕,她竟莫名其妙地一夜噩梦,梦魇使她一整个晚上都半睡半醒、昏昏沉沉,等彻底醒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后的进场时间,缺考了一门后,好在后面几门发挥稳定,算算成绩就算考不上重本,也能上个不错的大专。
老师们个个满面遗憾。
等她高考结束赶回家的时候,才知道母亲已经去世。而母亲刘庆华去世的当晚,就是苏妍噩梦缠身的当晚。
苏家人开始诓骗她说刘庆华身体有病,是因为疾病突然加重了才去世的。
一直到办完母亲的丧事,她才从旁人口中得知刘庆华是被苏长江活活给气死的。就连刘庆华的墓,也是苏长江的姘头阻拦,坚决不许将母亲的骨灰埋进苏家,而是被随意埋在了大河边的荒郊野地里。
后来她才知道苏长江的恶行。
为了给她筹集大学的学费,刘庆华一直偷偷地卖血,再加上平日里积攒的一点钱,好容易攒了一笔钱,准备留给女儿做大学的学费,那是她在这个世上,能为女儿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可惜被狗鼻子苏长江给闻了出来,还当着她的面翻找了出来,准备拿去补贴姘头一家。那可是女儿的希望啊,辛苦读书十多年,如果没有这笔学费,女儿就算考上了大学,没有学费也根本没法走出去!
她急的心都要烧焦了,想起身去追,只可惜虚弱的身体早就油尽灯枯,没爬两步,就倒在了门槛上,含恨而亡。
可怜天下父母心!苏妍有位一生都在为她殚精竭虑的母亲,却摊上了一个狼心狗肺的父亲。
……
刘庆华办完丧事的第二天,苏妍就见到了周晓丽,和那个已经九岁的男孩子。
彼时的周晓丽,带着一副得意洋洋的架势,和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宛如巡视地界的女王。
刘庆华的离世,解了她长久憋闷在心头的恶气。如今碍眼的婆娘终于倒了,就再没任何阻力,能挡她要进苏家的门了。
……
当初周晓丽挺着个大肚子来苏家逼婚,苏长江要和刘庆华离婚,奈何刘庆华为了女儿,死活不离苏家的门,愤怒之下扬言要告苏长江和周晓丽。为了不吃牢饭,苏长江只得带着周晓丽和她的两个拖油瓶,在邻村租了套院子住下,拿苏家的东西,拿刘庆华的钱和她出力挣来的粮食,去养着他和姘头一家的生活。
因为心爱的大孙子不能光明正大地回苏家,因为刘庆华威胁过苏长江要告他,苏春江和苏白氏对刘庆华的不满日益加重,对她的种种磋磨也越发厉害。而苏长江对她的厌憎也是日益更增,苏家其他人更是见风使舵,处处贬损磋磨刘庆华。
一大家子联合外面的姘头,都在围猎刘庆华的劳动成果和她的生命。
刘庆华却像一株坚韧的野草,拼尽全力在苏家的夹缝里生存,守着摇摇欲坠的家,竭尽全力供女儿读书,没有学费时就偷偷卖血给女儿换钱。
……
她那个好父亲苏长江,亡妻尸骨未寒,就得意洋洋地带着姘头和野种回了苏家的门,还用从刘庆华那里抢来的钱,推到母女两个居住多年的土屋,原地起了三间砖瓦房给周晓丽一家居住。
这些都是后来,她从村里人的言论中,拼凑出来的真相。
再后来她的录取通知书被后妈周晓丽怂恿着苏长江,偷偷拿去卖给了苏奎仓的侄孙女。花婶子实在看不下去,告知了她,她才赶在开学前,跑到苏奎仓家里威胁要报公安,才将通知书要了回来,在花婶子的帮助下,险险地登上了上大学的火车。
虽然她那段时间刚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亲爹苏长江又迫不及待将后妈一家子接回苏家,大学通知书还被苏家人卖掉,人生差点被人偷去……日子过的兵荒马乱的,但是那个男孩的长相她却一直记得很清楚:单眼皮、招风耳、满脸不耐烦的神色,与浓眉大眼的苏长江站在一起,完全不像一对父子。
那时候她就在想,这是苏长江的孩子吗?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
再后来,她成了苏总,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周晓丽和已经成年的三个儿子,将年老无用的苏长江给赶出了苏家大门,竞争对手又将这个皮球推来恶心她,苏妍才知道自已的猜测成了真。
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苏长江的种。
……
而这一世,周晓丽来闹,苏妍顺势将一对狗男女锁死在了一起。
周晓丽的孩子也在苏家出生了,苏妍反而放下了心。
这个孩子在苏家生养,苏长江蠢,不代表苏家其他的人傻。等再过几年,单从面貌上,就能看出和苏家人的不同来,到时候,就看他们怎么狗咬狗了。
……
于是,苏妍抛出了一个炸弹:“周晓丽生的那个孩子,是不是苏家的孩子还不一定呢?”
刘庆华整个人都被炸蒙了。
周晓丽生的孩子可能不是苏长江的种?天呢?这……这怎么可能啊?周晓丽她怎么会那么大胆?
“我找同学打听过,周晓丽在她村里风评并不好,听说跟多个男人不清不楚,她婆家那边的人早就想把她赶出去了。周晓丽来的时候是挺着个大肚子的,她说是苏长江的孩子,那谁知道是谁的种呢?”
徐老婆婆也点着头:“庆华,你可别说,妍妍说的有道理!那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上门逼婚,就不是个老实的货!正经人谁能干出这种事来?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到底是不是苏长江的还真说不准。”
又似乎才刚反应过来,枯瘦的指头点着苏妍:“你这丫头!小小年纪的,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词?种啊种啊,姑娘家家的,哪能张口就来!咱是正经人家,可不许学哪些浪词淫调!”
不管猜测是真是假,刘庆华的心情因为苏妍的猜测,竟然好了很多,赶紧出声维护女儿:“大娘啊,妍妍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小孩子家家的,乱猜乱蒙的,不生气啊……我去做饭去,咱们好好过个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