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河和苏爱霞成亲后的第三天,苏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不吭不哈、颓废寡言了大半年的苏长湖,突然留下一张纸条,离家出走了。
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爹,妈,儿子不孝,身无长物,离家闯荡,身上无钱,在外很难。儿长湖字。
短短26个字,却让苏春江和苏白氏的心凉了大半截。
……
苏家老两口是在早晨吃饭的时候,起晚了的苏长河都带着新媳妇张玉花落了座,苏长湖的的门却还紧紧闭着没有人声。
苏白氏耐不住急躁的性子,推门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苏长湖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桌上只留下一张纸条。
苏家人都呆了一瞬。
反应过来的苏白氏赶紧去翻她和苏春江的床底,最深处的那双破布鞋,显然已然被动过了,连放的位置都变了。
苏白氏满头灰尘从床底爬出来的时候,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他爹……全没了……都拿走了……”
苏春江狠狠往桌子上捶了一拳,桌子上的碗筷应声颤了下,筷子咕噜噜滚到桌底下,沾了一身黄土。
苏长河“啧”了一声,仿佛早有预料地道:“我就说这小子不正常!打从考完试就天天板着个脸,活像别人欠他钱似的!自已脑子不灵光,考不上大学,还埋怨老子耽误他!老子耽误他个球!还跟老子干架!给老子干活还不情不愿地,老子白供他上学了!”
苏白氏却又急惶惶地拿拴在扣眼上的钥匙,抖着手去开柜子的门,慌乱地翻腾着,片刻捏着个破旧的布包,半举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老天爷爷啊!你个不孝的东西呀!你把你娘老子的钱,都卷跑了呀……”
苏春江烦躁地一脚将本就破旧不堪的凳子给踹了个稀巴烂:“臭婆娘!老子跟你说了多少次,钱多藏几个地方!别老放一个地方,你他娘的就不听!哭哭哭!大清早地给老子号丧呢?!还不赶紧滚出去把人找回来!”
又指了指苏长河:“别光顾着数落你弟弟,要不是你成天胡咧咧,明里暗里笑话你弟弟没考上大学,你弟弟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还不赶紧去找!”
苏长河依旧坐着不动,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找啥找!愿意走就走呗!都这个点了,早就跑没影了!去哪里找?!”
说着又大声招呼媳妇张玉花:“吃饭,吃饭!吃过饭,我带你回门!”
苏白氏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儿媳妇张玉花回门的日子,被苏长湖这一档子事给一打岔,全忘了给张玉花准备回门的东西。
而今天,也是闺女苏爱霞同样回门的日子,新姑爷张玉民今天也要来苏家走亲戚。
一大堆事要操心,苏白氏这才赶紧在苏春江的瞪视下,止住了嚎哭,拍拍身上的尘土,抹了一把鼻涕,赶紧去里屋给儿子媳妇准备回门的东西。
苏长河嫌弃地白了一眼母亲苏白氏,止住了站起来要帮婆婆收拾的张玉花,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
同样忙活的,还有在张家的苏爱霞。
新媳妇今天回娘家门,婆婆张寡妇早早就准备好了四样礼:一篮子馒头,一只下蛋母鸡,一包白糖,一盒油炸果子。
苏爱霞嫌弃婆婆准备的礼物不好,但是又不敢出声说出来,打算路上将油炸果子吃了,再买兜苹果随上,反正她手里还有两百块体已钱呢,够她花两年了。
她一直藏在陪嫁的被子里,想等一会趁着婆婆不注意时再拿出来。
张寡妇去了灶间,丈夫张玉民去村里借自行车还没回来。趁着这个空档,苏爱霞就侧着身子去摸藏在被子里包着钱的手绢。
这一摸不要紧,差点没把苏爱霞的心脏给蹦出来:原本摸着厚厚的手绢,现在摸着竟然薄了一大半!
苏爱霞一把掏出来,也顾不得上婆婆看没看见了,抖着手打开手里的手绢就数数:“……1……2……3……10……”!
竟然只有10张大团结!可她娘苏白氏明明给了她20张大团结!出嫁那天她偷偷地塞进被子里面的也是20张!为什么少了一半?那100块去哪里了?
苏爱霞又不死心地将被子全抱了出来,抖落到床上,一个角一个角地摸,来来回回摸了好几遍,确定被子里再没有那消失的100块钱后,赶紧将被子重新叠起来,用手绢重新包好,换了个地方,藏到了席子底下。
这钱婆婆和丈夫是不知道的,他们不可能动,看来只能等回了娘家,亲口问问亲娘苏白氏了。
……
苏白氏这里也是一团乱麻,将给儿媳妇的回门礼打兑好,送苏长河两口子出了门,就招呼着最小的苏爱云赶紧收拾屋子,准备迎接新姑爷张玉民的到来。
临近中午,张玉民和苏爱霞进了门,张玉民在堂屋里陪着老丈人苏春江喝水聊天。苏爱霞则帮着苏白氏在厨房里忙活。
打发苏爱云出去抱柴火,苏爱霞拉着苏白氏悄悄地问:“娘,出嫁时你给我的200块体已钱,我今天摸了摸,咋少了一半?是不是给我装少了?”
苏白氏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道:“哪有?给你装的就是200块,你不是亲眼看着了?是不是你给弄丢了?”
“不可能!” 苏爱霞大声嚷嚷道,却被苏白氏一下子捂住了嘴巴,苏爱霞拉下苏白氏的手问到:“娘,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给我装错了!我明明放里面的是200块,要是丢了就一块丢了,怎么可能丢一半,留一半?”
看着苏白氏心虚的样子,她恍然大悟:“娘,你是不是偷偷地给我抠走了一半?……娘,你咋这样?说好的都给我的!”
苏白氏赶紧又捂住苏爱霞的嘴巴,狠狠地摇着她的头:“你鬼叫什么?让你男人听见了你一个子儿也捞不着!”
“你婆婆就给了100块,你娘老子我还能再多给你100块?!那不就赔本了!你二哥结婚用钱,你三哥没考上学,后面还有一大摊子事都要花钱,哪里还能多给你100块?!能把你婆婆给的100块给你就不错了!你就知足吧你!”
苏爱霞气的直掉眼泪,将手伸到苏白氏面前:“娘,你真是说话不算话!当初说好的给我的钱,你又偷拿走了!钱呢?那是我的钱,你得给我!”
苏白氏狠狠打掉苏爱霞的手:“钱钱钱,你就知道要钱!钱都没了,都被你三哥给卷跑了!”
苏爱霞这才发现自从进门后,一直没见到苏长湖的身影。
“他去哪里了?他咋把钱卷跑了?”
“三哥离家走了,说是出去闯荡了,把家里的钱都卷走了。” 苏爱云抱着柴火从外面走进来:“五姐,家里没钱了,咱娘藏在鞋底子里的钱,也被三哥给搜刮走了。”
苏爱霞气的一屁股蹲在地上:可恨的三哥,你走就走呗,干嘛把家里的钱都卷走,那里还有她的100块钱呢!
……
等苏妍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周之后的事情了。
记忆里,听说苏长湖这个三叔,卷走家里的钱去了南方,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竟然幸运地积攒了一笔不小的钱,在外面六七年后就回了老家,算算时间应该在九十年代中后期了。
他在县城开了两家酒店,招了一些颇有姿色的村姑当服务员,将生意经营的红红火火。后来村里大一点的女孩子包括苏妍本家的几个堂姐,也都纷纷跟着苏长湖去他的酒店打工,每天涂脂抹粉、描红画眉,鲜衣着锦,打扮的花枝招展,耳朵上手上都是金首饰,一看就是赚的盆满钵丰的样子。
苏妍那时候已经高中了,看着姐姐们工作竟然这么赚钱,妈妈还天天摸黑早起地拼命干活,辛辛苦苦地给她攒学费。她也起过想去三叔家的酒店打工赚学费的念头,却被一向温顺老实、从来没有发过火的妈妈刘庆华,给狠狠凶了一通,并勒令她不许登三叔家的门。
以至于后来,刘庆华宁愿去卖血给女儿赚学费,都不肯找苏长湖借一分钱。
现在想想,苏妍已经明白三叔苏长湖在县城里开的酒店是做什么勾当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