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华和苏妍到了苏家老院,身后跟着哈欠连天、神情恹恹的苏长江。
看见苏家的人都齐了,苏奎仓敲了敲桌子:“今天早上让村里人看了一早的笑话,这大字报上你可认识是谁写的字?”后一句问的是苏妍。
苏妍故作吃惊地看了眼大字报,无辜地摆了摆手道:“……不知道呀……” 说完歪了歪头。
苏奎仓看着一脸娇憨气的苏妍,那点探寻的心思直接就歇了菜,恨不得给自已一个大耳刮子:想啥呢?大字报上那些洒脱大气又力透纸背的字,一看就知道,没有十来年的功力,断是写不出来。苏妍一个才九岁的小豆芽菜,又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字?
谁写的就不用再理会了,现在先把苏家分家的事给解决了。
清了清嗓子,苏奎仓道:“树大分叉,儿大分家。既然三哥三嫂和庆华都有分家的意向,那咱今天就把这事给敲定了。”说着又指了指大字报:“大字报上写的不作数,咱得重新定。”
刘庆华舒了口气,苏奎仓刚才指着大字报问苏妍的时候,她紧张的差点叫出声来。
那些大字报,昨晚她可是亲眼看着女儿一张张写出来的,虽然那些字她认识不了几个,但也知道写的是分家的事,内容就是婆婆昨天说的那些条件,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肯定会对公婆名声不好,要不然苏奎仓也不会一大早就赶来苏家老院主持分家。
她怕万一自已女儿的笔迹被认出来,届时公婆还指不定会怎么对付妍妍呢?她辗转反侧,担忧的一晚都没睡好。
……
正思虑间,一个声音响起来。
苏奎仓问刘庆华: “ 庆华,关于分家,你有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刘庆华紧张地捏着衣角: “ 五叔,我想先让妍妍上学……村里的孩子都走了,妍妍的学费还没着落……我怕……”
苏奎仓温和一笑: “ 这个你不用担心,妍妍这丫头肯定能上学!丫头考了这么好的成绩,给咱族里村里都争了光,谁要是不让她上学,我苏奎仓第一个不答应!” 说完扫视了众人一眼。
苏春江没吭声,低头往兜里摸旱烟;苏长江几个人不敢和苏奎仓对视。
苏白氏讪讪地笑了笑,摸了摸鼻子,挤出几丝笑容道: “ 他五叔,你看你说的……妍丫头考的这么好,谁舍得不让她上学?……这不是没钱吗?……咱庄稼人难啊,供学生读书不容易,光长海一个人,我们就掏空了家底……长河还得盖房子、娶媳妇、打家具……步步都得用钱,咱是真没余钱供丫头上学啊……你得体谅咱们不是?”
说完抬起袖子往眼睛上抹。
……
苏奎仓摆摆手,制止了苏白氏: “ 现在没钱不要紧,明儿个丫头就去学校报到,学费我先给丫头垫上。等你们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再给我就行,你们现在用钱地方多,不用着急给。”
苏白氏使劲揉着眼睛的手顿住了:“ 啊……这……这……”
个滴老天爷,便宜没捞着,赔钱丫头没拦住,这咋还背上债了呢?
苏奎仓的债,那是好欠的吗?有钱得赶紧还啊!以后还有老多事指着人家给帮衬呢!
……
她可是听说了,苏妍初一的学费是120元,学杂费30元,加上要住校,住宿费和生活费大约30元左右就能够。
报到时至少要准备180元。
苏奎仓肯定会多给,指不定还得直接给凑个整200块。
一笔债务从天而降,苏白氏好不甘心,却只能在心里暗暗咬牙,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口中连连客气道:“……他五叔,你看你……一大早忙活我们家的事,还掏钱帮孩子上学……”
苏奎仓又摆了摆手,道: “ 丫头上学的事解决了,咱们说分家的事,这个事办完了,就该忙活长河换亲的事了。”
一提到苏长河的事,苏白氏瞬间便住了嘴。
忙完长海的事,长河的亲事,是苏家最大的事,不忙完他的事,家里啥时候也安定不了。
背债就背债吧,先把长河这混小子的事解决了再说,他的事办不成,说不定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
苏奎仓: “庆华,说说你的要求吧。”
刘庆华低着头:“五叔,我就想要几亩地,一头羊,一只猪崽,两只下蛋鸡,锅碗瓢盆给我一套就行……多的我也不要……”
刘庆华每说一个物件,苏白氏的额头就忍不住跳一下,心就抽疼一下。
苏春江的脸也越来越阴沉。
苏长河忍不住插话道:“嫂子,你嘴里说要的不多,可你这一个个报出来,要的也不少啊!”
苏白氏赶紧接话:“是啊,大儿媳妇,家里东西你要是要多了,那地我可不能多给你。”
苏奎仓道:“三哥,你们打算分给庆华多少地?”
苏春江道:“大儿媳妇要是不要家里牲畜的话,我分他们六亩地,按人头给,一人两亩。要是还要家里的东西,那只能给她四亩地。”
苏奎仓点了点头,苏家庄虽然人多,地3也不算少,平均到每人头上也到亩地了,交公粮提留也是按人均地产来收,给庆华一家三口六亩地,倒是可以了。
……
苏白氏趁人不注意,暗暗朝苏长江使了个眼色。
苏长江道插话,打断了苏奎仓的思虑: “ 五叔,我不想分家。我还是跟着爹娘吃吧,我的那两亩地,就不分出去了吧。还有家里的牛羊牲畜,可都是爹娘辛辛苦苦喂养的,只能是爹娘的,不能分出去。庆华要是想养,她得自已买。”
苏春江和苏白氏暗暗松了口气,还是儿子贴心啊。
苏奎仓惊讶道:“长江,你和庆华是两口子啊!哪有分家两口子还各分各的?”
话刚说完,蓦地想起来,前一阵刚听人说苏长江好像和一个寡妇正打的火热的事。
……
算了,小辈里夫妻之间的事,他这个做长辈的,又是个远点的堂亲长辈,还是别掺和了,随他去吧。
……
虽然早有苏妍的提醒在先,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如今亲耳听苏长江说出口,刘庆华还是觉得心寒至极!
原来在这个男人心里,即便已经做了十年夫妻,即便自已全心全力为这个家付出了一切,替他孝顺父母,照顾弟妹,生育孩子,辛苦劳作,到头来却还是个外人啊!
就连妍妍这么优秀的孩子,只因为是一个女孩,竟然也打不动他这个当父亲的心。
……
也罢,听妍妍的,上杆子的不是买卖,男人愿意跟公婆过日子就跟着吧,大不了她守着妍妍过。她就不信,守着妍妍这么聪明又能干的孩子,她还过不上好日子?!
至于苏家老院的这些人,她也听妍妍的,不再过问,各人有各人的命,她只管过好自已和女儿的日子就好。
于是刘庆华道: “ ……既然长江不愿意分,那我和妍妍的地就分出来吧,我自已收种。其他东西我就不要了。以后的日子我们娘俩单独过。”
苏奎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叹了一口气道:“庆华,你要想好了,长江的地不分出来,就你和丫头的地先分出来你自已种。你娘俩的地,只要你们户口还在村里,我还当着支书,你俩就能继续种;你俩的户口要是不在村里了,这地还是苏家的。”
苏奎仓的意思非常明白,而苏妍也非常明白他的意思。在农村,女人是没有地也没有宅基地的,现有的土地和宅居地,其实都是靠着丈夫的关系,仅有使用权的,这还是在夫妻关系存续期间才有使用权,再加上还有支书苏奎仓罩着,刘庆华能居住在苏家前院,也能种着苏家的地。
一旦刘庆华和苏长江离了婚,村里的这些土地和宅居地,和刘庆华、苏妍就没有了任何关系,两个人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和容身之所。
她感谢苏奎仓的提醒和维护,也感激他的善意和袒护。
刘庆华还有点似懂非懂,什么在村里?什么不在村里?她户口就在村里,就在苏家呀,怎么还会出村?
但是有一点她是听懂了,只要她还留在苏家,她就能继续种地,供女儿读书。
这一点对她来说就够了,于是刘庆华点头同意了。
苏春江和苏白氏达成了心愿,虽然苏妍这次上学的学费,说到底还是他们替赔钱货背了债,不过看在苏奎仓的面子上,这次就不计较了。以后丫头的事就和他们再无关系,长远看还是很划算的。再说长江不愿意分,地还是自已的,等丫头长大了出嫁了,地还能回来,况且家里的东西也不用给俩赔钱货分,苏家也没啥损失。
……
双方都无异议,于是在村支书苏奎仓的见证下,刘庆华和苏妍就单独分了家,苏家给母女两个分了两口袋小麦、四口袋陈玉米,算是秋收前母女两个的口粮;家后的四亩地分给了刘庆华种,从明天开始自已收种,娘俩以后的日子自已过,苏家的家务活和地头活,与刘庆华再无干系。
……
这场苏家各方蓄谋已久的分家大戏,在苏妍的推动和筹划下,终于落下了帷幕。
苏妍不仅如愿让苏家出了学费,还将母亲刘庆华从苏家的泥淖里拉了出来,从此以后只管负责自家的四亩地即可,苏家把着牲畜不分给刘庆华,倒也是不用忙活完人口的饭食还要忙活牲畜的吃食了,少了很多繁重的家务劳动,刘庆华的日子也会过的轻松很多。
总归是好的多一些。
处理了母亲刘庆华的事,苏妍终于可以放心地去学校报到了!
明天可就是入学报到的最后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