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两个周过去了,到了苏妍放学回家的日子。
学校每两周放假一次,第二个周六下午放假,周日晚上要回校上自习。
苏妍可以回家待一天半的时间。
……
刘庆华来接苏妍放学。
……
当初送苏妍报到时,苏妍就再三叮嘱她,每到放学的时候,刘庆华一定要过来接她。
要是苏春江和苏白氏不同意,就去找苏奎仓帮忙。
刘庆华也不舍得女儿自已走一个多小时的路,就答应了。
……
苏春江不想她去接苏妍。
苏白氏更不想她去接苏妍。
家里地里还有那么多活要干,还要忙活苏长河和苏爱霞的亲事,和大堆的活要干,苏春江两口子不想浪费刘庆华这个出力最多的劳动力。
接送两趟,来回耽误半天时间,得耽误多少活?
村里那么多孩子,人家放学都是三五成群走着回来,根本都不用大人接。
……
苏白氏斥责刘庆华道:“不就是个丫头片子,还用得着你一个劳力去接什么接?她自已眼瞎了不认路?!谁家孩子不是放学了自已回来,就你家孩子矫情?”
刘庆华不敢和苏白氏争吵,旁边还站着一脸阴沉的苏春江。
苏春江可是个属炮仗的暴脾气,气上头了可是会打人的。
根本就不会顾及她是个儿媳妇。
连新婚第二天,苏春江嫌弃刘庆华起床晚了耽误了干活,就能把窗户格子掰断,撒的满床都是土,害的刘庆华没脸,被村里人笑话了好多年。
刘庆华一直很害怕苏春江,那是对一种暴虐的不安和恐惧。
……
刘庆华不想和公公苏春江对上。
到最后吃亏的还是她,丈夫苏长江在公公面前就是个怂包。
所以刘庆华哭哭啼啼地去找了苏奎仓。
……
妇女主任田银花一向比较关照刘庆华。
苏奎仓两口子,因为苏妍的优秀和乖巧,也格外喜欢苏妍,连带着也会照顾下刘庆华。
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再亲近的人也不好总插手别人家的家事。
但是刘庆华哭着来找了五叔五婶,又牵涉到苏妍的安全。
所以苏奎仓和田银花不能出面。
……
苏妍考了全乡第一名,不仅学校老师恭喜他家里出了个有才的后辈,。就连去乡里开会,别村的村支书都羡慕他领导的苏家庄出了个好学生,乡里领导听说了这事,也夸赞他村里出了个好苗子!
苏妍的出挑,可是给村支书兼五爷爷的苏奎仓,挣了不少面子和荣光!
就连五奶奶田银花,每次开会或者带着妇女们去乡里妇查,和别村的人说起今年的初中状元是自家的孩子,也必然引起一阵轰动和羡慕。
谁能拒绝能给自已带来荣光的孩子?
也就苏春江和苏白氏这两个蠢货!
……
当晚苏奎仓和田银花两口子就来到了苏春江家里。
……
一大家子人正在吃晚饭,刘庆华坐在一旁心事重重。
苏奎仓还没说话,田银花就快言快语地咋呼起来:“我说三哥三嫂子,你家是不是不想要妍妍这个孙女了,你们不想要我家可要了!”
一番话直接把苏春江和苏白氏干懵了。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
“……他叔,他婶子……快坐下……你个不长眼的,还不赶紧把凳子给你五叔、五婶子搬过来!”
苏春江一看苏奎仓两口子过来了,和苏白氏俩人赶紧站了起来。
苏白氏一边招呼着苏奎仓和田银花,一边狠狠骂着反应有点慢的刘庆华。
……
见苏白氏还要训斥刘庆华,田银花就更不得劲了:“三嫂子,你老是熊侄媳妇干啥?侄媳妇坐的远,让她坐着!霞丫头、长湖,你俩把凳子给我!”
同样刚反应过来的苏爱霞和苏长湖,赶紧站起来把凳子递给了苏奎仓和田银花。
……
苏春江讨好地把凳子也搬到苏奎仓身边:“他叔,这是咋啦?谁气着你了?”
一边说一边把夹在耳朵上的卷好了的旱烟递上去。
……
苏奎仓沉着脸,摆了摆手,没接苏春江的烟:“三哥,本来我也不想多管你家闲事。但是呢,妍妍这丫头年龄太小了,学习重,身体又不好,回来一趟得个把钟头,可不把娃娃累坏了?乡里领导可是夸过咱家妍丫头的!”
“咱村里这么多年,可就出了妍丫头这一个学习好人品又好的苗子!万一在路上磕着碰着了,你这当爷奶的不心疼?你们不心疼,我和她五奶奶可心疼!”
……
苏春江和苏白氏这下可算是听明白了。
苏白氏不着痕迹地偷偷瞪了刘庆华一眼,刘庆华低下了头,一副唯唯诺诺又委屈巴巴的样子。
……
田银花眼尖,立马不乐意了:“三嫂子,不是我多说话,。咱家可就庆华这一个好媳妇。你去当街问问,有哪家媳妇,能赶上庆华这样的,又能出力,又能干活,还不多事,又当爹有当娘地拉扯公婆的孩子长大的?媳妇还得养小叔子小姑子,你去问问有谁愿意吃这亏?可没几个媳妇愿意吃!”
苏春江咳嗽了一声,苏白氏的脸红红白白的:“他婶子,你这话可就说重了。庆华的确是个好媳妇,舍的下力,舍得干活,给家里干了不少活……长嫂如母嘛,这也是她应该的。”
田银花道:“没有啥应该不应该的!庆华就是个嫂子,和长江两口子成了家,生了妍丫头,就该人家一家三口过自已的日子!你看看咱村里有哪个媳妇愿意管叔子姑子的?就是不管你们当公婆的,你们也攀扯不着人家!可庆华是个好的,人家愿意吃这个亏,愿意替你们拉扯孩子这么多年,那是人家好,咱当长辈的可不能太过分!”
苏白氏不敢和田银花掰扯,嗫嚅道:“……哎呦……哪有哦……”
田银花道:“咱这个大家族里,也就妍丫头一个孙女,人又好,学习又好,我和她五爷爷可都喜欢!按说你们当亲爷爷奶奶的应该比我们堂爷爷奶奶疼孙女,但是你们孩子多,妍妍在你家显不着,你们不心疼,我可心疼!”
苏奎仓接话道:“以后妍丫头放学,甭管刮风下雨,让庆华去接孩子回家。咱家可就这一个好苗子,路上都是地,不安全,可不能放她一个小孩子自已跑来跑去上学!”
苏白氏还是不想放人:“不行就让她六姑去接她放学,庆华得在家干活呀!”
田银花道:“三嫂子,庆华少干一天活,多干一天活,那活也跑不了,早干晚干都一样,啥时候也干不完!但孩子放学上学可是有时间规定的,咱不能耽误孩子!”
……
苏白氏不说话了。
……
苏春江说:“行,那以后妍丫头放学,就庆华去接吧。接完回来干活。”
一锤定音。
刘庆华喜得连连应承:“哎……哎……以后我去接妍妍放学……”
……
刘庆华送田银花出了门。
田银花悄悄地叮嘱刘庆华:“庆华,妍丫头上学前托我多照顾你。你也该立起来了。你公婆那边的活你能推就推推,别老下死劲地干,那么实在干啥?顾好你们自已的小家才是正事。”
刘庆华悄悄地点头。
……
她确实该立起来了。
……
苏白氏一见她回来,就阴阳怪气地:“……哎呦……长本事了啊!学会找你奎仓叔告状了啊!”
刘庆华低着头,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装听不见。
苏白氏看她那一一副受气包的怂样,顿时失了继续掰扯的兴趣。
接就接吧,来回路上也就两个多钟头,回来把活补上也是一样。
苏家的其他人都没再吭声。
苏爱霞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顺嘴接道:“娘,你说的对,嫂子不单是长本事了!还翘尾巴了呢……”
话还没说完,一屋子静寂无声。
刘庆华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苏爱霞瞬间住了嘴,心虚地把脸埋进碗里。
……
安乐乡第一初级中学人声鼎沸,校门口挤满了放学归家的学生。
中午下课的铃声一响,就表示两周一次的放假时间到了。
同学们急急忙忙地收拾好书本,去宿舍带好东西,三五成群地往校门口涌去。
……
不放心的白玉娟又一次问苏妍:“妍妍,你妈妈真的来接你吗?用不用我们送你回家?我们把你送回家再回去也行,不费事。”
和白玉娟同在一个村里的有几个同学,同班的有一个,其他班的也有几个,都收拾好了东西,在教室外等她。
他们一起结伴回家。
……
苏妍村里的就她一个初一的孩子,高年级的也有和苏妍同村的,但他们的时间和苏妍的不一致,而且苏妍和他们也并不熟悉。
苏妍想等妈妈刘庆华一起回家。
她想看看妈妈今天会不会来?会想出什么办法来促使苏春江和苏白氏同意她过来接她。
这也算苏妍对刘庆华的一个小小的考验。
如果刘庆华能来接她,说明妈妈可改造的空间还是很大的。她希望能尽快地改变妈妈的思想。
……
和白玉娟一行人走到校门口,苏妍一眼就看到了正翘首以待的刘庆华。
苏妍的心一下子雀跃起来。
……
苏妍向刘庆华挥了挥手,然后和白玉娟一行人道别。
……
刘庆华拉个家里的地板车,要苏妍坐上去,她拉着女儿走。
苏妍把书包放到地板车上,和刘庆华一起走在通往村里的黄土路上。
……
九月的天还很热,秋老虎的余威尚在。
中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照在缓缓走路的母女身上。
苏妍很享受和妈妈一起走在路上的感觉,悠然,静谧。
没有吸血鬼苏家人在身边,没有苏白氏喋喋不休的聒噪,没有繁重的劳动……妈妈这时候还很年轻,身体也正好,苏妍自已也有成熟的灵魂,不用妈妈操心。
所以苏妍并不着急回那个家。
虽然日头挺毒辣,但苏妍走的很慢,刘庆华也不催她,脚步也放的很慢。
有放学回家的孩子,叫嚷着、打闹着,嘻嘻哈哈地从身边跑过去,掀起一阵欢快的风。
……
走了一会儿,看到了不远处的安泽河,苏妍看了看天,说道:“妈妈,我累了,咱们到河边的树下歇一会再走。”
刘庆华听话地点点头。
母女俩找了个树荫坐下。
……
安泽河是一条贯穿了整个安乐乡的大河,一路蜿蜒的支流众多,流经无数个村庄、乡镇,是安乐乡重要的河流之一,居民饮水、田里地灌溉,都要用到安泽河的水。
算是安乐乡的母亲河。
……
苏妍神色复杂地看着这条河,正午的阳光下波光粼粼,偶有鱼儿跳出水面。
河流对岸那片粗糙的沙土地里,是一大片一大片肆意生长的柽柳。
那是一片贫瘠的荒郊野地,种不了庄稼。
也是前世刘庆华的长眠之地。
后来的苏总,在决定永远地离开了这片土地前,带走了妈妈刘庆华的骨灰,安葬在了城市里豪华的墓穴里。
……
手被一双粗糙温热的大手抓住了,一个温热的馒头塞进了她的手里,苏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刘庆华笑的一脸温柔慈爱:“妍妍,想啥呢?饿了吧?来吃个馍馍垫垫。”
又从碎花布兜里掏出个罐头瓶子:“来喝口水,别噎着,还温着呢。”
……
此时,妈妈正坐在身边,招呼着苏妍吃馍喝水,温热的手抓着她的手,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庞,温热的肩膀,很单薄,但是很温暖。
真好……
……
苏妍一边啃着馒头,一边问刘庆华:“妈,你是怎么说服爷奶,来接我的?”
刘庆华笑着把经过说了一遍。
苏妍笑了,向刘庆华伸出大拇指:“妈妈真棒!”
刘庆华嗔怪地抓住苏妍的手:“妍妍,你说的那个摸鱼,就是偷懒,我也在学啦。”
刘庆华有点不好意思:“你爷奶做砖坯,让我抱砖坯,我说肚子疼,要上茅房,被你奶奶给骂了一顿,不过我装听不见就回家了。”
苏妍笑了:“凡是爷奶的活,他们那么多人,但凡上紧一点,劳动力足够了。你能不出力就不要出力,谁急谁就多干活。”
“嗯,你二叔天天急的跳脚,恨不得今天烧好砖,明天盖好屋,后天娶媳妇。”
“哈,活该他急!谁的活就应该谁干,他自已的事该他自已出力,一身懒肉也该干活了。”
……
母女俩说说笑笑,并不着急回家。
树荫下一片阴凉,没有人在背后急催火燎地督促着干活,真好。
刘庆华第一次觉得这种感觉真的好舒心,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活法。
……
苏妍说:“妈妈,你看,我们现在也是在摸鱼。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爽?”
刘庆华笑着点点头。
她似乎对摸鱼的理解,又多了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