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脆直接把内部消息全部透露给他,包括自已第二天把赵老爷子拉下台的打算。比起只知道一味拿自已当刀使的,他更在意眼前自已的小崽子。
赵老爷子和他一手创建的帮派覆灭之后的第二天,是他以林浩然的身份站在他面前的第一天。前一天的混战中自已不知道中了谁一枪,如今失血过多正躺在病床上,清醒过来后第一眼就见他垂着头坐在旁边,身上还是那套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一副儿子回乡给自已老子吊孝的沉痛表情。
成熟男人的交流方式先是沉默是金,其次干脆利落的坦白,然后心平气和的交流。
具体表现为,他顺手抄起桌上的苹果把小孩儿砸出去了,走的时候小孩儿还扒着门说会给他带晚餐。然而小崽子晚上没来,第二天上午也没来,赵鸿一边骂着他没良心,一边饥肠辘辘地啃着他带来的苹果。
中午的时候赵琦吊着左胳膊雄赳赳气昂昂的踹开门给他端了盘炒饭,面色沉重到几乎让他怀疑饭里下了毒。
赵琦兴许也是长大了,他也是先沉默,然后坦白:“小阳昨天下午在街上被帮里的几个漏网的杂种捅了,去医院的路上就没了。”
“不可能。”他心平气和地扒着饭否定赵琦说的话。
赵琦盯着他继续沉默。
他还以为警局里的人多宝贝小崽子,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有得到也就算了,偌大的警局连个孩子都护不住,还让他白白搭上一条命。
他想过无数次小孩儿干净清爽地站在阳光下的样子。回忆到这时,赵鸿回头看了一眼楼梯口正在排查当时也在大厅里的人的凛然,也许就是他今天这副样子吧。不是因为他现在不好,而是因为他当初太好,谁也没有想到当初鲜衣怒马、恣意谈笑的少年郎成了后来收敛锋芒、身不由已的样子。他的前半生乏善可陈到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本以为终于有人可以给他送终,有人可以和赵琦这个这个一根筋相互扶持,谁知到最后还是剩下他俩,只落了个茫茫大地真干净。
他给他铺的路,为他谋划的以后,到头来不过只是自已的一场空欢喜。
手机屏幕忽地亮了起来,对方对他亲自出马打探情报表示感谢,对他打探到的情报价值表示鄙夷,具体表现为,回复内容只有一串省略号。
赵鸿低低的笑了一声,搜集情报也是有技巧的,更何况是要打感情牌,人都认死理,所以即使他把自已从性格到经历都包装成第二个楚忍冬也不行。有些事就是非其不可,长得像他的人不行,性格像他不行,出身经历像他的人也不行,不是他就不行。
楚斐然站在老城区,半张脸藏在厚厚的粗针围巾后面,毫不避讳地打量着面前的老式居民楼。林墨染站在一旁眉头紧锁,对赵鸿发来的信息嗤之以鼻。
“怎么了?”
“没事,”林墨染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看着七楼的窗子说,“我们上去吧。”
寒流裹挟着北风南下,吹走了冬日的暖阳。楼道里的窗户倒是封的严严实实,阴沉沉的天气里感应灯还在兢兢业业全天待工,林墨染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的往上爬,气喘吁吁地对楚斐然吐槽:“果然电梯是十九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神游天外的楚斐然听到这话恍惚了一会儿,还好林墨染只是调侃抱怨几句,也没想得到他的反馈。居民楼的楼牌贴在楼梯口,林墨染刚拐过一层,猛一抬头就见缺了一角的七楼楼牌在冲她招手,连忙平复了一会自已的呼吸,伸手把楚斐然的围巾往上拉了拉,掩住他通红的鼻尖。随后二人走过七楼的长廊,再敲开张家的大门时,又变回了平时沉默正经的样子。林墨染稍稍靠前一小步,极其迅速的挂上一副温柔文静的笑脸。她看着张海霞疑惑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看到站在自已身后裹得只露出一双明亮眼睛的人时嘴巴不自觉地张大。斐然的声音不甚清晰:“您好,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既然赵鸿说旁人不行,又不能一群人兴师动众的来,索性就让斐然自已出马。这也得益于他们兄弟俩长了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林墨染被让进房内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由衷地感谢起楚家爸妈优良的基因。
张海霞进到里屋把儿子撵出去串门,让他俩坐在沙发上,自已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择手里的韭菜。还没等他俩开始问,自已就自顾自地说起来了。
“我第一次见忍冬的时候,他也是你这年纪,二十岁出头。你们俩长得是真像啊,我只看你的眼睛就认出来了。刚才你站在门口,我一晃神儿还以为他回来了。我也知道你想问啥,就是当年的事嘛。”
说到这她抬头瞅了一眼林墨染,继续择菜:“我知道的事不多,当年警察问的时候我都说了,你们也应该都看到了吧。”
“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想问问我哥平时的为人,您也知道,我记事起他就不在了,他是我的亲哥哥,但在我的生命里就像一个符号一样。”楚斐然进了门就把围巾摘了,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用心择菜的人。
“小楚他人挺直爽,也很有礼貌。我一开始是在天阔家做保洁的,后来先生说让我去帮忙照顾一下家里刚毕业的侄子,其实也是保洁,就收拾收拾屋子洗洗衣服之类的。”
张海霞头也不抬,也不顾沙发上人的眼神,一直在自顾自地说话,在心底里积压了许多年却无处可说的,从前那些自已卷入其中但始终不得章法的旧事今日重提,她心里虽然有些惴惴不安,但也悄然升起了一股释然的感觉,语速也变得快起来。
“在这之前我们在楚天阔家是见过的,他有段时间经常去找天阔。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很好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我一开始以为需要照顾那孩子的饮食起居,活儿自然就比在楚家,哦,就是你大伯家重,工资是涨不了多少的,所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