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斐然依旧在柜台前站得笔直，像是北国寒风中不老的松树。花浅笑在他身边拿牛奶暖着手，一句话也不说。
被楚斐然明亮的眼睛看着，店铺老板突然没由来的觉得心里有点透不过气。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年轻人，这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问呢？”
屋外起了一阵风，寒意从门帘的缝隙里钻进屋，撩动了斐然额头的发丝。他的声音沾染了冬意，眼神依旧明亮却没有了同浅笑说话时一丝的暖意。
“我只是想知道当时的情形。”
老板又坐回了柜台后面，仰着头想了半天。祸从口出这句话每个人都知道，但每个人都不在意。对于他们而言，只要这祸不是发生在自已身上剩下的人都与他无关。这些话甚至算不上恶语中伤，但就是那不经意的一句话有时候却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从而因果循环，导致之后的种种。我们每个人身处其中，未来总是让人感觉缥缈不定，但当我们回首往事时才发现过去种种不经意的点滴已经以某种形式预示了未来。
市井小民在社会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本想直接将两人赶出去，却受不了斐然明亮的眼睛，相似的眉眼总是把他拉回到十几年前的冬天，拉到那个开朗男孩的面前。他一边在心里吐槽着斐然的脸太犯规，一边嗫嚅着开口:“其实当时我们这个店才开没几年，当时我找不着工作，我爸就给我开了这店，想着能赚一点是一点。楚忍冬是有这个店第二年的时候搬来的，他住在旁边那个公寓楼。别看现在那个楼破成那样，之前咱这一条街可是周围几条街交通最方便的。公交车坐上往北没几站就是老商业街，放在现在妥妥的CBD。他那时候刚毕业，还没找着工作，住在自已家的房子里，就那个没防盗窗的屋子。”
花浅笑顺着他的话掀起门帘看了一眼，又问:“为什么就那间房子没有防盗窗啊？”
老板弯着腰趴在取暖器旁，头也不抬地继续说:“那是出了事之后居委会装的，之前只有一楼二楼才有。我记得那天……也是个冬天，晚上特别冷，我十一点多关的门，夜里睡得沉。好像也是年下这两天，早上没几个人。我就住在店后面，平时开门开的晚，七点多才起床。那天我一来前面就听见有人叽叽喳喳的叫警察，然后还听见救护车车的声音。等我凑到前面看的时候，地上就只剩一摊血了。”
说完这话，男人觑着眼看斐然，见他低着头不说话，也叹了口气:“后来警察问的时候我还仔细想过，夜里确实没听见声音。大冬天的，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也确实听不见啥声音。”
花浅笑手里的奶有点凉了，她把牛奶揣在毛呢大衣宽大的外兜里，伸长胳膊去握楚斐然的手。等把他的手握在手里了，发觉他的手并没有自已想象的那么凉，她才稍稍放下了心。
楚斐然没察觉到自已的手被暖的好好的，一心只顾着问老板:“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嗯……”店铺老板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说:“应该是前一天上午，他来我这买了一大兜苹果，还买了几个鸡蛋，不过当时天冷，他又戴着围巾和帽子，买完就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说完，男人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说:“我基本上就能记起来这些东西了，其实当时的情形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平时要么在外面试，要么宅在家里，和周围的住户也没什么交流。我也就是和他有差不多的境遇才能说上几句话。”末了，他好奇的看着斐然问:“你是他什么人啊？”
楚斐然紧紧拉住了花浅笑的手，睫毛垂下来遮住他眼里晦暗不明的情绪，轻声说:“我是他弟弟。”随后便和浅笑走出了店门。
门帘一掀开，屋外嘈杂的人声便扑面而来，顺着风灌进了斐然两只耳朵里。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下起了雨，北风卷着雨水拍在脸上，带着冰碴子的力度，刮得人脸生疼。斐然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才发觉他们在店里待了近两个小时。斐然扭头看身边的人，见浅笑两眼一眨都不眨的皱眉看着自已，便把手里的攥了半天围巾给她围上，还故作轻松的弯了眼睛问她:“花儿，怎么了？”
身边的人也歪着头噘嘴:“腿疼，饿。”
他的笑意压在喉咙里，又从眼睛里跑了出来，明晃晃的映在浅笑的眼睛里。
花浅笑的眉头也舒展开，拉着他就往停车的地方走，还边走边说:“早上我给墨染做的三明治，便宜你了。”
斐然由着她拉着，顺着她的话说:“原来只有墨染才有三明治，男朋友都没有啊。”
花浅笑听了这话头也不回，嘴里依旧理不直气也壮的说:“哪有哥哥和妹妹抢东西吃的。”
斐然的嘴角微微扬起，看着前面努力拽着自已往前的脑袋，又回过头看旁边的公寓楼，他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此行究竟能收获多少。其实他并没有对忍冬的死有多执着，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对他隐瞒着真相。楚忍冬在他们口中完美的像个橱窗里模特，身上不带一点烟火气。
十二楼的窗户像一只灰暗的眼睛，此刻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已。此时他终于感觉自已离楚忍冬更近一步了。
小卖部的老板此时站在门帘后面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心里一阵唏嘘。相似的眉眼也终究不是相似的脸，有的人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床头灯在室内圈起了一小片光亮，林墨染倚在床头昏昏欲睡。她迷迷糊糊地想起从前，小时候她也这样躺在床上，姑姑会把房间里的灯都关上，只留一盏床头灯，然后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房门响了一下，她微微抬头，看见林荏苒端了杯水进来。她听见他说今天要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心里却还想着之前听过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