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早就被拉开,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冬日里少见的阳光通过玻璃直直的照在他的身上,他半眯着眼听窗外风吹过树叶哗啦啦的声音。听着听着,他忽然笑了出来。
想来也是可笑,楚忍冬的事情都是他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别人的话音转了几圈,嘴里说的人自已都不知道是谁。明明是自已的亲哥哥,他却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也借着墨染的光找过当初负责的警察,甚至让当初同为刑警的林浩然把案发现场按照原景还原,可最后得出的答案还是自杀。
他想象着公寓楼下触目惊心的一摊血,十二楼啊,他该多疼啊。喉咙里一阵发紧,他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却没够到。只得起身,待手里捧着玻璃杯,他却不喝,直愣愣的看着杯子里水纹一圈一圈的荡漾开。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水温顺着杯壁传到他手上,蒸腾的热气里他却只觉得一片冰凉。是那种腾空而起的失重感,他眼前一片模糊,心里慌乱却又有些雀跃起来。
水杯被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茶几上洒了不少水。
他两只手在衣服的口袋摸着手机,好不容易在胸口口袋里找到,输指纹时才发现手心一片濡湿,指纹无法解锁,密码连输了三次才解锁成功。他进入手机联系人,略过置顶的花浅笑直接点了墨染的头像,电话嘟嘟两声,通了。
“喂,”斐然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声音近乎温柔,“你记不记得之前案件还原的时候,床边有一张桌子?”
电话那边的墨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仔细回忆了一遍之前浩然说的话,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记得,证词上说那张桌子是从沙发边移到床边的。”
斐然深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那你记得当时桌子上的水杯摆在哪里吗?”
墨染沉默许久,才开口说:“在桌子横向的正中间,当时里面只有半杯水。怎么了?”
“墨染,”斐然看着面前的水杯,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躺在床上的人能从正中间的位置拿到水杯吗?如果是你,你会在睡觉之前把杯子放在那么远的地方吗?”
墨染察觉到斐然情绪的波动,她不想打击斐然,但也无法改变现实,她斟酌了一下字眼道:“当时办案民警认为那个距离虽然成年男人无法一伸手就能拿到,但也不排除忍冬为了防止自已不小心出手打翻水杯才放在那个位置。”
“不,”斐然斩钉截铁地说道,“根据我这么长时间的了解,他平时性格比较直爽,不拘小节。我妈也说他平时总是嘻嘻哈哈,不注重细节。”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真相真的是真相,还是别人想让我们相信的真相?”
声音轻缓迟疑,像是在问墨染,也像是在问他自已。
墨染此时身在后院的祠堂,室内香雾缭绕,一尘不染。阳光透过林间寥寥几片树叶在门口撒下一片明亮。她站在厚厚的枯黄的落叶堆旁,抬头看着湛蓝的天,轻轻的说:“死亡永远不是我想相信的真相。”
舞台上装扮出的歌舞升平不经意间被扯掉了帷幕的一角,露出了背后黑不见指的夜空,帷幕背后的演员用力将它往上装,斐然拼了命也要把他扯下来。
他不明白自已不过是想知道事件原原本本的真相而已,但多年间旁人的描述中,自已哥哥的自杀原因要么闭口不谈,要么含糊不清。
华丽长袍上布满了虱子。楚忍冬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斐然隐隐约约发觉,楚忍冬也许并不像他人说的那么明媚阳光。心里多年的沉疴顽疾一朝爆发,毒性迅速占领了身体的中枢机关,原来病痛入了膏肓,早已无药可解。
楚斐然此时脑中思绪万千,手机在手中摩挲了许久还是试着给花浅笑去了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花浅笑染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导向耳膜,震得他心里一阵阵的发颤:“小楚,怎么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重新找到了自已的呼吸。再开口时语气轻快:“没什么,就是想着我的花儿是不是应该吃过饭了。如果没有,我能不能和她一起吃午饭呢?”
花浅笑有些迟疑地说:“可是我现在还是穿的睡衣,连脸都没洗。”
听着这话,楚斐然笑得更开心了:“不着急的,我现在往那边走,你慢慢收拾。”
听着这话,站在衣柜前的花浅笑陷入了抓狂:“可我不知道穿什么好啊。我都没有衣服。”
楚斐然认真回想了一下两天换一个造型的女朋友,又对比了一下一周一套衣服的林墨染,非常正直的说:“花儿,如果你那叫没有衣服,墨染就是男生的衣柜了。”
“哎呀,墨染和我不是一个风格的。她穿什么都很好看的。”花浅笑对着面前几个色系的大衣陷入了沉思。“你说我穿什么颜色好?你今天穿的什么衣服啊?”
“什么颜色都好,只要不是上次那个绿色短款的羽绒服,你穿上太像一颗花椰菜了。”斐然边调侃边低头看了看已经揉搓得不成样子的大衣,当机立断的打开了衣柜,一边手上挑挑拣拣一边对着电话说,“我今天穿的牛仔裤和那个蓝色的毛衣。外套的话……黑色的羽绒服会不会太热了?”
花浅笑自动过滤掉了斐然吐槽她的话,说:“热了再脱嘛,感冒了就不好了。”
好,楚斐然刚才还在犹豫的手果断把羽绒服拿出来了。
依旧是山间那条路,斐然一个人迎着太阳慢悠悠的走着,他刚才看了一眼手机,才过去了二十分钟。她应该还在洗澡吧。正月里阳光再明媚也热不到哪里去,微风乍起,吹皱他胸中一池春水。他出门的时候家里人劝他吃过饭再去,都说哪有大过年的去女朋友家蹭饭吃的理儿。他笑着摇摇头,和天阔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
清晨帘幕卷清霜,呵手试梅妆。他心里想着浅笑如今的光景,嘴角的笑就压不住了,满腔的衷情迫不及待地要与浅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