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季无病的生活风平浪静。
他照旧拎着板凳,别着笛子,拄着拐棍到客栈前的棚子里卖艺。
唯一的波澜,就是因咳嗽而震荡的身子。
今天瞎子出摊得早,棚子四周坐满了人。
“你们听说了吗?隔壁桃江镇的刘姥姥染上了杨梅疮!”
“啊?那刘姥姥都多大岁数了?”
“要我看,我们得防着点桃花镇,那里的人孟浪过了头。”
“切!这算什么。我说一个更惊奇的,巡检司衙门里的段明快不行了,估计明天就得咽气。”
“当真?我看他前几天还有力气欺负人呢。”
“千真万确,这样的人死了好,清平镇又能少一个祸害了。”
“这斯端得是畜生,前几天他还在我面前解袍子,让我看他的宝贝呢!”
闻言,众人停下嗑瓜子的动作,纷纷看向老妪。
没有人注意到,笛音轻快了几分。
午饭时间,季无病收起笛子,转头进了身后的客栈。
他用一上午的收获,点了两盘小菜、一碟花生米和一壶酒。
也算是吃上三个菜了。
“今儿怎么不吃馕饼了?舍得点这么多。”小二问道。
“高兴,想喝点小酒。”
掌柜的见状,端了一盘酱牛肉过来。
“金叔,我没有点牛肉。”季无病疑惑道。
“送的,不要钱!反正也是卖不完剩下的!”似乎觉得不妥,掌柜的补充道,“你在,我生意都更好做!”
有间客栈的招牌菜就是酱牛肉,每天都能在打烊前卖光,这盘牛肉,肉质紧实,酱汁浓香,怎么看都不像是卖不完的。
季无病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巴里,真香。
倒上一杯酒,就上牛肉,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无病,我店里住了一位客人,女的。她去牢里见了那精瘦汉子,回来后就说要见你。”
咳咳——
一口血吐出,杯中的酒瞬间就成了血水。
“金叔,她住在哪间房?我去找她。”
“你想干什么?她会功夫的。”
“事因我而起,我理应出面解决。难不成她还敢在客栈里杀了我?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见掌柜的还想在说些什么,季无病补充道:
“放心吧,我做事有分寸。”
……
有间客栈,乙等三号房。
砰砰——
季无病敲响了房门。
半晌后,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
“进来说话。”
季无病推开房门,摸索着坐到了凳子上。
依靠感知,瞎子知道床上躺着一个人,一呼一吸间,胸前热浪翻涌。
这动静,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壮观。
白秀英认出了来人,她将搭在一起的脚分开,一只顺着床沿垂下。
短裙下,风光无限好。
只可惜某些人看不见。
“呦,自已送上门来,不怕死吗?”
“我怕死,所以过来了。我听说姑娘找我,特意过来听听有什么吩咐。”
“我可不敢吩咐你,万一你出门再去告状,把我抓进牢里怎么办?”
既然来了,季无病也就大大方方地承认是自已告的状,“姑娘说笑了,告状也是分人的。”
“哦,蔡坤贼眉鼠眼,你就告状!我胸前多二两肉,你怜香惜玉?”
二两肉,恐怕不止吧。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
“你们杀人、放火,我可以不管,但你们要是还惦记着宁家,我就再做一回小人,告你们的状。”
“哦?明知道我们是混道上的,还要得罪我们,给宁家告密?”白秀英来了兴趣,用手撑起身子,“我很好奇,宁家做了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在年幼快要饿死时,吃了宁家大小姐两个白面包子,肉的!”
风韵得天独厚的妇人略微错愕。
“合着蔡坤进牢房是因为俩包子?”
“主要是因为我喜欢吃包子。人不是畜生,要知恩图报,不说涌泉相报,知道恩人有难,知会一声总是要做到的吧。”
白秀娘坐直身子,重新打量起眼前的瞎子。
白白净净,脸上线条分明,有几分俊俏。
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
身上长袍洗得泛白,破碎但却干净整洁。
手持拐棍,腰上插着一根笛子。
可惜是个瞎子,还是个肺痨。
“喝茶!”
白秀英起身倒了一杯茶,随后坐在瞎子旁边。
对方是瞎子,所以倒茶的时候女人无所顾忌。
离得很近,低领衣袍遮不住那无限春光。
一时间,屋内仿佛亮堂了几分。
瞎子只觉气血上涌,大为震撼。
瞎了二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季无病若无其事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半晌后,白秀英忽然开口,“走吧,你的事算了,宁家也算了。”
“你要换一家?”虽然不明显,但季无病的招子确实转动了一下。
白秀英白了一眼瞎子,“什么换一家!一出生就在江湖,到现在已经摸爬滚打了将近三十年,累了!准备洗手不干了。
蔡坤是个教训,江湖里的人,指不定哪天就栽了。”
“那你什么打算?”季无病问道。
“待在这不走了,找一间铺子,开店。”白秀英双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
既然对方不找自已报仇,决定金盆洗手,那她要干什么就由她去吧。
瞎子起身,准备离开。
“你不好奇我要开什么店吗?”白秀英问道。
“我虽然瞎,但我认人特准,不管你开什么店,一定会生意兴隆的。”
“扑哧……”
白秀英娇笑道,“你这人真有意思,跟你聊天有一种特别的感觉,特顺心。”
“你会吹笛子?”
“卖艺为生!”
“那我开张的时候,你来给我吹一曲!”
白秀英将瞎子送到门口。
咳咳——
“没问题!”
…………
第二天,季无病出门的时候发现榆木巷巷口新开了一家包子店。
店面很大,和有间客栈有的一拼。
老板娘非常实在,包子不仅大,里面肉馅还多。
店门口排起了长龙,异常火爆。
有的人是来买包子的,有的人是来看包子的。
季无病食言了。
他从门口经过,却没有进去。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昨晚段明死了。
段家请他去吹笛。
作为同僚,马云天托他带去慰问品。
死者为大,只好违约。
朱构没上任之前,巡检司分为两派。
副巡检马云天一派,蒋风和段明一派。
一派一心想着怎么赚钱。
一派一股脑只知道抢钱。
尿不到一壶去,所以马云天生病了。
来到段家,吹过一曲后,季无病走出门口透气。
“无病,你来得够早啊!”杨帆提着一袋快要烂掉的水果,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
咳咳——
瞎子咳嗽一声,示意他收敛一点。
“你来得也挺早!”
季无病算是做法事的,所以来得早,宾客现在还真没几个到了。
“不来早一点体验下生离死别,我怕我到时候忍不住笑出来。”
“溜!”
两人走进段家,杨帆看着季无病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
“无病,段明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经常欺负他们的蒋风和段明死了,又结合前几天季无病说请他吃席,故有此一问。
“你别跟别人说,段明就是我弄死的!”季无病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啊?”
“我顿悟仙法,指谁谁死!”
“你要是那么厉害,我们能被他们两个从小欺负大?”
“那不就结了,你管他怎么死的,他们作恶多端,被老天爷收走了。
我们敞开了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