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瑞三年冬日。
清平镇下起了几十年一遇的大雪。
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像是土地老爷穿了一件白袍子。
白袍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比姑娘的眸子还要明媚。
季无病骑着飞电,在楚水河畔等待。
今天他穿上了瘦径隘那天的黑衣,也就是被白秀英夸过的那件。
实在是太冷了,所以,他又在外面加了一件袍子。
袍子同样是黑色的,是他爹留下的。
楚水河已经被冻住了,四周一片寂静。
悬浮在白色空间里的一抹黑。
给人的观感刺激是强烈的。
季无病时不时会抖落自已和马身上的雪。
不抖的话,大片的雪会化成水,将衣服打湿。
保持体温是非常重要的。
因为,要干一件大事。
噗——
飞电打了一声响鼻。
“冷吗?”
季无病抚摸着马脖子问道。
飞电嘴里吐出一团白气,以此来回应季无病。
“等会儿跑起来就不冷了。”
等了没多久,身后传来一阵沙沙声。
想起今天要做的事,季无病竟诡异地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像砍人的动静。
“无病,等多久了?”傅恪问道。
“没多久,一盏茶的功夫。”
“冻坏了吧?”
“还好,一会儿活动起来就不冷了。”
“他们走多久了?”
“刚走不久。”季无病攥了攥手里的缰绳,“雪那么厚,他们有马车,走不远。”
季无病想要夹马镫,却见傅恪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禁问道,“不追?”
“等等,还有人要来。”
“你不是说,就你一个人吗?”
“不是六扇门的人。”
“那是谁?”
“和我在镇子里打架的光头。”
“所以,打架是假的?”
“那不是!真打,只不过都心里有数。”
季无病惊了!
打得满脸都是血,也叫心里有数?
活了两世,也没见过这场面。
“都打成那样了,还能一起共事?”
“这就有点局限了,有时候表达亲近的方式,不一定是温和的。”
“他是你喊来的?”
“不是,他自已来的,我找东西,他找人。”
“找谁?”
“师弟,不过是曾经的师弟。”
到这,季无病没有再问下去了。
不一会儿,就听见了丁零当啷的声音。
头陀扛着禅杖窜了出来。
“狗当家,事先说好啊,到时候你可别多管闲事。”
头陀扯着嗓子,声音沙哑地说道。
他一身酒气,想来昨天又是在瓦子里睡了一晚。
“死秃驴,你又皮痒了是吧?我懒得管你那档子破事。你天天钻女人裤裆,都快被吸干了吧?到时候碰上你师弟,你打得过他吗?”
“切,你还是管好你自已吧,用不着你瞎操心。”
说完,头陀转头看向季无病。
“你就是狗当家说的那个季无病吧。”
“这是在下,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嗨,谈不上大师,贫僧法号圆通。”
“圆通大师谦虚了,此行还得多多仰仗大师。”
“狗当家你听听,学学人家,看人家说话多好听。哪像你,满嘴喷粪。”
头陀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奚落说书先生的机会。
“秃驴,你再逼逼,你信不信我替圆灯大师收拾你这个孽徒!”傅恪吃不了一点亏。
“来啊,你放马过来,我颂一声佛号超渡了你。”
季无病叹了口气,真是一刻也不得消停。
头陀又打量起季无病。
“啧啧啧,气度不凡,是块璞玉,小友可愿入我禅音寺,皈依佛门?”
“大师,我放不下红尘!”季无病正色道。
“什么红尘不红尘的,佛本无相,谁说红尘中不能走出真佛?你看贫僧不就天天钻瓦子吗?我们禅音寺路子比较野,讲究红尘练心。以后你媳妇照娶,一个不够,我再给你说几个!”
季无病刚想回话,哪知旁边一人爆喝道:
“秃驴,非得人家在你脸上来一句去你娘的才甘心是吧?还红尘练心,你他娘的也不害臊。”
“狗当家,我去你娘的,老子给你脸了?今天我扒了你的皮,让你冻死在这荒郊野岭。”
说着,头陀从马上跃起,扑向了说书先生。
二人落在雪地里,打成一片。
季无病一脸黑线,策马追去。
这两个队友,靠谱吗?
……
西长城离清平镇有一百多里路。
天气好的时候,也要半日光景才能到那里。
今天风雪大,路不好走,赶到那里估计天就快黑了。
西长城和大乾其他的长城都不同。
大乾西边地势平坦,所以长城是连成一片的。
蜿蜒数万里,城墙有几十丈高。
黑坦王子的车队来到长城边,停车整顿。
因为是冬季的缘故,所以官道上的行人并不多。
除了守关的士兵,就只有不得不奔波的大乾商人和拿着通关文牒的他邦旅人。
古巴王子出了马车,看着气势磅礴恢弘的长城,不禁感叹道:
“真是波澜壮阔、一泻千里啊!齐大人,要不是你们,面对如此雄城,就算是我黑坦国最精髓的骑兵来了,也只能望而却步、望城兴叹!”
“自古以来,重器都是有能者居之!大乾早已腐朽不堪,急需创新自救!因此,那位大人才会选择下一剂猛药,挽救神器,救百姓于水火之中。”青袍男子说道。
“嗯,大乾有那位大人是大乾的福气啊!不仅如此,我黑坦国也受益良多!”
“王子殿下说笑了,那位大人托下官给您道一声谢,正是您十足的诚意才能让双方的合作如此顺畅。”
“哈哈哈,行了!我们就别互相恭维了,形势一片大好,你们可得咬牙挺住了,别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那是自然!”
看着城墙上寥寥无几的士兵,古巴王子说道:
“你们那位大人真是比皇帝还皇帝,他一声令下,西边的戍边军竟真被调走了。”
“这一切都是您父亲的功劳,正是国王陛下陈兵北境,那位大人才有从中转圜的余地。”
闻言,古巴王子面色一沉,突然说道:
“车驾即刻过关,在关外安营扎寨。”
这一次弄巧成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显然,古巴王子和他国王父亲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
车队继续开拔。
出了长城,就出了大乾的地界。
关外白茫茫一片,一眼望不到边。
人影没几个。
可供歇脚的地方就更别说了,一个都没见到。
一个人是不敢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因此,路上遇到的商队都是抱团的,最少的也有三个人。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车队停在了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
随着王子一声令下,一个个帷幄出现在大地上。
从远处看去,像极了一个个墓碑。
周围有不少旅人也在这里过夜。
他们看着新来的这批人,个个人高马大,没人敢上去搭话。
旅人中,有三个穿着挡雪披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