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季无病的房间。
裴言川一脸无奈地看着正在鼓捣药罐的季无病。
“一百多两,连小手都没摸?”
季无病将药罐放在火炉上,开始煎药。
“喝了一壶茶,不过那味道没有桂花茶好喝。”
裴言川撇了撇嘴。
“无病,天底下那么多苦命人,你救得过来吗?行走江湖心太善,可不是好事。”
季无病拨弄着火炉里的黑炭。
“我想做就做了,与她苦不苦命无关。至于心善,你去问问蒋风、段明还有巡检司的人,我心善不善?”
裴言川叹了一口气,“这能一样吗?”
季无病添加黑炭,半晌没有说话。
裴言川虽然表面平静,可是内心早已烦躁不已。
季无病这性子,有时候真能憋死人。
今天非得把他这个爱大发善心的臭毛病纠正过来不可。
不是说不能行善事,而是这样做,裴言川害怕以后季无病吃大亏。
就在他打着腹稿时,季无病缓缓开口。
“人这一生很奇妙,会遇见什么人不是自已能决定的。如果昨天去的是你,那么她这一生将会在金钱和肉欲中度过。
可是偏偏去的是我,不说她今后过得怎么样,最起码换了一种生活方式,不用喝那些喝不完的酒,不用伺候那些不想伺候的人。
导致她走向另一种人生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刚好想感受一下纪灵,而你又恰好不缺钱。
换一个角度看,人是老鸨带来的,钱是你出的。所以,救人的应该是你和老鸨。
再换一个角度看,来的人是她,而不是一个浓妆艳抹,搔首弄姿被熏透的女人。不管是无意还是刻意,在交谈中,她展现出自我,让我有了这个想法。所以,救人的是她自已。
我就像是路边的大树,她运气好,路过的时候在树底下乘凉,而我什么也没做,是她自已救了自已。
人不能太以自我为中心,多设身处地思考,我相信你的枪会更坚硬,挑人的时候眼神会更犀利。”
裴言川表情呆滞,反应了半晌才说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和崔亮一样,说话总喜欢拐弯抹角。”
季无病笑了笑,“晚上你要是再把床板弄得嘎嘎响,我就搬张凳子坐到你们跟前。”
“行,我换个房间。”
“谢天谢地。”
……
季无病总算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墙边不会莫名其妙的落一地灰。
这几天他的生活过得很简单。
除了在房间里煎药,没事的时候就打开窗户,感受隔壁后院的人气。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单纯觉得快乐而已。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上天对每一个人是公平的。
门阀贵族一掷千金争夺的女人,其实和街头的乞丐没有什么区别。
情意绵绵握着的小手,指不定摸过什么东西。
既然大家都脏,那么老天就是公平的。
离裁决纪灵的日子越来越近。
纪灵在做准备,季无病他们也在做准备。
这天清晨。
裴言川从皇城司平安署里牵来两匹马。
一黑一白。
黑的是裴言川的,白的是季无病的。
白马膘肥体壮,俊美无比。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救主。
“这马,真送我了?”
每一个热血男儿都应该幻想过自已骑着骏马,驰骋疆场的场景。
季无病也不例外。
出了县城,两人游玩般在城外游荡。
季无病微微用力夹下马肚,白马就一溜烟窜出去。
“嗯,让你体会一下骑马的快乐!”
说完,裴言川拍了两下马屁股,黑马立时抽了两鼻子粗气,打着响鼻。
“它叫什么名字?”季无病指着胯下良驹。
“爪黄飞电。”
“那我岂不是成了曹操?”季无病笑道。
“曹操是谁?”裴言川问道。
“一个喜欢美妇的贼人!”
“那不正好?”
几天相处下来,裴言川已是探出季无病的喜好。
他喜欢心胸宽广,颇具韵味的女人。
闻言,季无病翻了个白眼。
双腿一夹,飞电撒欢似的飞驰在郊外。
他早就想拥有一匹属于自已的马。
这样,在无事的时候,他就可以去到处逛逛。
裴言川看着前方起伏不休的飘逸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忙催马赶上。
今天是平安县捕头纪灵升迁的日子。
去了郡城,就是给知府大人办事了。
虽然是去做一个府卫,但是地位和捕快相比,天差地别。
纪灵骑着高头大马,胸前和马头上各挂了一朵大红花。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娶亲呢。
他身后簇拥着十来个人。
穿的不是官服,都是脚上裹了行缠的江湖人士。
在他的对面,站着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
看官服的颜色,应该是县太爷。
王沉,四十多岁,平安县只手遮天的土皇帝。
纪灵骑在马上,对着县太爷拱手说道。
“王大人,谢谢您这些年来的照顾,纪灵没齿难忘。”
王沉理了理马头上的红花,“到了郡里好好干,有机会的话,替我在知府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大人说笑了。”
纪灵话是这么说,但脸上多少有些倨傲。
王沉皱了皱眉,随意寒暄几句后,挥手与之告别。
等纪灵一行人走远后,王沉转身登上城墙。
城墙上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人气场强大,王沉来到他身旁时自觉放轻了脚步,压低了身子。
“老师!”
王沉恭敬地说道。
“你我都穿着官服,就称呼官职吧。”
“是,知府大人!”
王沉的腰压得更低了。
老人转过身子,看着王沉。
“自已捅的篓子,自已解决。你的人,不要麻烦他人出手。”
“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哼!余地?你以为崔亮只是一个小小的主事?”
“下官当然知道崔亮和圣上的关系不一般,但培养一个人才,不容易。”
“哼!人才?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的叫人才?”
“屠狗辈有屠狗辈的陋习,可是他办事,利索!”
“呼……”,老人长出一口气,“小王,你为官多年,应当知道上面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办。抢回仕女图有功,让他去府衙是对他的赏赐。但是截杀崔亮,从他拔刀的那一刻,他就是死人了。”
平安镇的土皇帝身体抖了抖,眼眸中闪过一抹兔死狐悲的寂寥。
“学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