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你这是去哪?”
张简斋扯了扯季无病的衣服。
季无病一听是大夫,笑道。
“不去哪。去镇外办点事!”
“你确定不是信不过我的医术,去采野药?”
“哪能啊,不是去采药。”
“哦,那就好!”
张简斋哦了一声,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跟着季无病。
“张大哥,你去哪?”
“哈,闲着没事溜达。”
“一夜没合眼了,你不困吗?”
“你不也一样!”
季无病笑笑没说话,接着往前走。
出了镇子,见大夫还跟着,无奈地说道:
“张大哥,你放心吧,我真的不是去挖野药的。”
“害,这活说得,我还能信不过你不成?那你这是干嘛去?”
“闲的。”
天寒地冻,地面特别硬。
来到一处小坡,季无病跺了两脚后,开始挥舞起锄头。
他的身旁,躺着一具老马的尸体。
马特别瘦弱,不是杨帆不舍得养,而是太老了,养不肥。
不然他也不会买得起这匹马。
锄了一阵,季无病满头汗,还咳了好几回血。
张简斋看不下去了,说道:“老弟,我帮你!”
季无病拒绝了。
“不碍事,杨帆的事,我必须亲手给他办妥了,万一他真的走了,我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张简斋坐回原地,稀奇地盯着季无病。
“做事一板一眼,难怪白秀英欣赏你。”
季无病摸了摸马的大小,“白姐没告诉你,我是怎么让她请你过来的?”
“没有。就说你是她老弟,请我帮个忙。”
季无病不说话,接着锄地。
张简斋忽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拍大腿说道:
“你俩有事,她的性子我了解,看似热情,其实淡漠到了极点。
说,你是不是钻过她被窝了?”
说完,张简斋撸起袖子就准备跟瞎子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决斗。
季无病一愣,皱着眉头说道:“我和她情如姐弟,怎么会干这种龌龊事!”
白姐从哪认识的这么不靠谱的朋友?
“男女之事,发乎于情,止乎于礼,那有什么龌龊不龌龊的!讲究的就是跟着感觉走。想当年我偷看那婆娘洗澡,就是因为情不自禁……呀,不好,说漏嘴了!”
张简斋捂着嘴巴,眼珠子提溜乱转,别提多滑稽。
季无病被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出来,是不是感觉轻松多了。”
“嗯,谢谢你,张大哥!”
“人各安天命,事情既然发生了,那我们就应该往前看,情绪要发泄出来,不然会憋出病的!”
“嗯,知道了!”
张简斋见状,摇头叹息。
连发泄情绪都要小心翼翼的。
这孩子,命苦。
皓月当空,万籁俱寂。
只有锄地声有规律地响着。
沉默许久后,张简斋终于问出了想问的话。
“老弟,能跟我说说,你兄弟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吗?”
季无病默不作声,只是低头挥着锄头。
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这事牵扯甚大,他不想张简斋也深陷其中。
那帮人连皇城司的官都敢杀。
丧心病狂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的后台所处的高度超乎想象。
他知道张简斋身份不简单,但人家未必在意。
张简斋见瞎子不说话,于是换了一种说法:“你想报官吗?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不免费,收你一个铜板怎么样?”
季无病没有回绝,而是反问道:
“张大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帮我干掉了蔡坤!”
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季无病一时无言以对。
“我认真的,家里有点人脉!”张简斋态度诚恳。
季无病同样认真说道:“没用的,他们本来就是官。”
张简斋眉头一挑。
你张哥我是无垢城少主,
怕鸡毛啊!
话还没说出口,季无病便抢先道:
“既然明面上的办法行不通,那就暗地里来!
公道,我自已取!”
说完,便抓着老马往坑里拖。
见状,张简斋还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便急忙上前去帮忙。
两人合力将坟头堆得高高的,季无病找了些石头,围绕着土堆放置。
又找了一块破木板,立在坟前,用石子刻上两个大字:
好马!
“张大哥,我的字好看吗?”
张简斋定睛一看,虽然整体上有些歪歪扭扭,但是每一个字力道苍劲、笔走龙蛇、行云流水,是不可多得的好字。
“不孬!”
张交斋由衷地赞道。
“那就好,我还怕马儿嫌弃呢。”
季无病蹲下,拍了拍封土。
“委屈你将就一下,等明儿把事办完,病儿哥再给你找一块风水宝地!”
……
人生在世,世事无常。
有人愁容满面,行将就木。
有人春风得意,神清气爽。
朱构抢回《簪花仕女图》有功,上面赏了他一大笔银子。
面对这么多银子,他犯了难,该做些什么好呢?
放高利贷?
那肯定不行,镇子里的人消费能力弱,借的都是小钱,这些银子不得放库房里吃灰?
一寻思,打算建一栋酒楼。
名字就叫“木勾酒楼”。
清平镇是交通重镇,来往人流多。
即使不做本地泥腿子的生意,指着过往的神仙,依然能赚得盆满钵满。
朱构都想好了,酒楼以后还可以往青楼方面扩张,打造成集吃、住、娱乐为一体的大型休闲场所。
到那时,不得用麻袋装钱?
今天是杨帆昏迷的第七天。
也是朱构酒楼开业的日子。
“弟兄们,敞开了喝,酒管够!完事后你们可不能走啊,晚上我请了歌妓热场子,给你们好好放松放松!今晚我们通宵,新店开业,不能太冷清。”
此刻还是清晨,酒楼里坐着的都是巡检司的衙役,马云天也在列。
他的岁数比朱构大,可忙活半辈子不见得买得起酒楼半层。
“朱兄,今晚我指定是不行了,我有急事,得马上赶回老家!”
“马老弟,这是为何?莫非你不肯给我这个面子?”朱构皱着眉头说道。
“家中来信,说老人快不行了,我得赶回去看看……”
闻言,朱构瞬间转为悲怆之色,拍着马云天肩膀说道,“人固有一死,希望马老弟,节哀!”
马云天放下份子钱后,出了酒楼。
坐在马车上,他一脸狐疑,自已前不久才回过一趟老家。
老头子逗逗龟,老太太织织布。
身体好着呢。
拿出收到的纸条,上面的字体歪扭却不失美感。
“老人不行了,速回!”
这作风跟江湖上的野路子一样,可马云天不敢不信。
生而为人,这点孝心还是要有的。
……
镇北,杨家。
张简斋来给杨帆施针。
“杨叔,今天怎么不见无病?”
“他说好几天没回去了,得给爹娘的坟头拔拔草。”
张简斋不疑有他,开始行针。
只是他紧锁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大夫,我儿是不是没戏了?”
担心白发人送黑发人,杨父的头发从花白熬到了全白。
“还不能妄下定论,离第七天过去还有七八个时辰呢。”
……
随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清平镇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镇上的灯火都熄灭了,只有一处还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
酒楼晚上来了更多客人,要么是看朱构的面子,要么是看他那身皮。
忙活到子时,才把客人们全部送走。
朱构在酒楼后院为歌妓们搭好了舞台,舞台后是一间间客房。
明天正式营业,这些客房给客人睡。
但是今晚,必须给弟兄们睡。
“大人,您说的小娘子们怎么还不来?兄弟们等得都萎了!”
后院里站着的都是那天参与截杀的正主。
一百多人砍二十来个人,就折了几个人。
此时他们眼露邪光,一个个兴奋得脸色潮红。
朱构在舞台上踱步,闻言笑骂道,“急什么,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等她们来了,我看你受不受得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朱构心里并不淡定,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刻钟了,却连个人影都不见。
看来老鸨胆子肥了,连他的话都敢不听。
今天过后,有必要让她们见见血!
估摸着又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朱构终于忍无可忍,勃然大怒,一脚将舞台边缘踢烂。
“他奶奶的,这老鸨逆了天了?敢放老子鸽子!”
刚想命人去看看,却见不远处出现一道模糊的身影。
“你等的人,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