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杨帆掉转马头,深深看了一眼崔亮后,马镫狠狠一夹,策马离去。
“大人保重!”
崔亮抽出腰中软剑,打马上前,拦住纪灵等人追击的去路。
“点子要溜,朱大人!你带人去追杀他。我陪崔大人玩玩!”
纪灵根本没把崔亮的软剑放在眼里,吩咐完朱构后,话不多说,一步踏出,来到崔亮近前。
“早就听闻崔大人年轻那会儿,是平安县道上的一把好手,手中软剑使的出神入化,今天你我对上,都别太认真,就当是切磋了。”
纪灵当真自负。
刀剑无眼,竟还有心思说笑。
“纪灵!你莫要自误,我家大人可是朝廷命官!”
一位皇城司部卒将崔亮护在身后,对着纪灵质问道。
对方人多,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要动,也得等对方先动手。
“朝廷命官?老子杀死的朝廷命官比你走过的桥都多!”
话音落下,纪灵拔刀出鞘,部卒的头颅应声飞出,在地上滚了几圈。
是差是匪,此时已经分不清了。
金石交击声不绝于耳。
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
再说杨帆这边,耳边传来的喊杀声,使他的逃生欲望达到了顶点。
他发疯似地拍打马屁股,将手掌打得通红。
恍惚间,他回想起了以前的点点滴滴。
季无病被人欺负,他二话不说冲上前去和人干架。他被人欺负,季无病一根拐棍扔过来,还要喷人一脸血。
小的时候,他喜欢宁家大小姐,于是便带着季无病成天在宁家门口转悠。大小姐出来了,他却不敢上前,一脚将季无病踢了个踉跄,跌在大小姐跟前。
因此,季无病吃上了两个大肉包子。
夏天玩水的时候,河里浣衣的妇人多嘴,说季无病是个瞎子,没爹没娘,还说他是个小不点。
他一气之下,扎个濛子潜到上游,朝河里撒尿,季无病骂他不道德。
随后,也有样学样,尿了一泡。
再后来,他们一起被蒋风带人欺负。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苦,但最起码不用被人追着砍。
没事的时候,去宁家大门口坐着,门一打开,就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里瞅。
宁家的两个小姐。
大的是真大,富有且慷慨。
小的是真美,貌美赛西施。
还有……
咻——
一道破风声传来,等杨帆反应过来时,他发现自已的身前出现了一支箭矢。
箭头上有刺目的鲜红滴下。
他忍着剧痛,趴在马背上,双手死死地抓住鬃毛,不让自已掉下马来。
他知道,一旦落马,神仙难救!
颠簸引发的疼痛,使他提不起一丝力气,他只能夹紧马肚。
在他的身后,几十个人在马背上张弓搭箭。
……
“季无病,你天天吃包子,不腻吗?”
白秀英倚在柜台前,笑着说道。
“吃不够!白面软,肉多,虽然有点老,但是有嚼劲。吃起来,带劲!”
季无病将包子一把塞进嘴里,陶醉地说道。
闻言,白秀英俏脸一红,风情万种地瞪了瞎子一眼。
让她露出娇羞的一面,实属不容易。
“今天怎么想到请我吃饭了?”白秀英笑道。
“我兄弟发达了,得庆祝!”
季无病抹了抹嘴,骄傲地说道。
“可以啊,这下有靠山了,是那个杨帆吗?”
“没错,是他!去县衙做吏目,虽然没品,但是个好的开始!”
“瞧你这表情,五官都要飞走了,又不是你,至于这么高兴吗?”
“我和他穿一条裤子,他发达就是我发达。我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在清平镇横着走的日子了。”
说完,季无病抽出笛子,吹了一个嘹亮的高音,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德行!”白秀英笑骂一声,“你请我去你家吃饭,你会烧菜吗?”
“这谁不会?洗好、切好,就可以下锅了,无非就是做得好不好吃罢了。”
“合着你让我早点过去,是过去烧菜的吧。”
“格局小了,看破不说破,关系才能处得长久!”
牛逼吹完了,季无病准备去买点菜,顺道再打点酒。
他刚一起身,迎面走来一个人。
副巡检,马云天。
“无病,出事了!”声音略显仓惶。
“马叔,怎的了?账不对?”
“是杨帆,杨帆他出事了!”
啪哒——
手中板凳掉在地上!
“今早我公干完回到衙门,发现一个人都没有,找门口的小厮打听才知道,一大早朱构就带着衙门里的人出门去了。”
“然后呢?”
“半个时辰前,有三个衙役回来了,我再三逼问下,他们说出了实情。朱构带着他们伙同纪灵,去截杀崔大人了。听他们说,死了很多人,杨帆也中箭了!”
马云天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平静得有些不正常的季无病,接着说道:
“来这之前,我去了一趟杨家,人没死,回来了,腹部有一处贯穿伤,背后插着有五六支箭。”
咳咳——
季无病剧烈咳嗽起来,白帕上的血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
“白姐,今晚这顿饭,不吃了!”
白秀英分明看见,瞎子折手帕的手在细微地颤抖着。
说完之后,季无病拿起拐棍朝着镇北方向,狂奔而去。
白秀英不知道二人在小声地嘀咕什么,她看见瞎子摔倒之后,就势一滚,接着往前狂奔。
狼狈的身影让她心头一紧,鼻子微酸。
“多好的年轻人啊,怎么就瞎了呢?”
……
镇北,清平镇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杨家在最角落处。
此刻,大门紧闭。
依稀可以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院中传来。
房间内,杨帆趴在床上,背上露出六支箭,像刺猬一样。
床是经过改造的,底下凿了一个洞,为了让腹部的箭头穿过去。
这些箭都不敢拔,一拔,要不了多久人就会死。
杨父蹲在床前,握着儿子的手,老泪纵横。
“儿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让爹一个人怎么活啊。”
杨父操劳大半辈子,早已头发花白,老来得子,本以为可以安享晚年。
不曾想,发生这档子事!
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更无奈的是,还不能去请大夫。
杨帆眼睛大睁,看着养育自已的父亲,微张着嘴。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剧烈的疼痛。
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动静,像一台破旧的风车,那是血沫子破碎的声音。
砰砰砰——
剧烈的敲门声响起,杨父吓了一跳,身子缩了缩,却不敢去开门。
“叔,是我!无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