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满满当当的竹筐冲淡了坏人带来的阴霾。
母亲忙着做吃食。
清也顾不得辛劳,去了后山坡。
站在山坡上,看看光照,选了一处向阳的平坦的地方。
先在山上找些大块石头垒成一圈埂,接着扬起锄头挖土,黄泥土里夹渣小石子,翻土很费劲,清也累得汗流浃背。
还有什么比饿,穷,被欺负更可怕呢?累一点又怎样?
清也想起林子仁那阴鸷的目光,再累也不想停下来,拼了命地翻土。
路过的村民见林家傻姑就像疯似地刨土,纷纷摇头走开,这个山头,野菜都是瘦不拉几的,种地?白忙活罢了。
整整三天,林家除了展白,都在后山坡鼓捣。杨氏对清也是言听计从。樱儿依葫芦画瓢,姐姐怎样做就怎样做。
一点点把翻出的大块土细细敲锤,整理成细土,又把小石子一个个捡起来垒在埂边,塞在大石头间。
终于整理出三块梯田,田里整齐码出垄埂,接受着阳光的洗礼。
今天娘去县城做浆洗活,要下午才回。妹妹在家做饭。清也四处挖了些野葱头,准备种在田边。葱的气味可以熏走一部分小虫。
“哟,林丫头,这儿好像不是你家的吧?怎么就刨上了?问过全村的老少爷们吗?”
就知道林二娘这货要使坏。这几天她上山来鬼鬼祟祟溜达了几次。
强忍着生理性不适,清也慢吞吞转过身。
那林二娘站在刚理好的田埂上,旁边站着她在屠场杀猪的儿子,又高又胖,色眯眯盯着清也,衣服前襟油腻腻,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传来。
清也忍不住捂住鼻子,作呕吐状,一言不发。心里评估这个大块头的战斗力,是正面刚还是避一避?
这举动彻底让那个大块头没了面。
娘俩恼羞成怒,跳到田里,用脚一顿胡乱踢,理得整整齐齐的田垄被踩塌陷,田地里顿时尘土飞扬,土疙瘩乱飞!
林二娘骂骂咧咧:“臭不要脸,你娘是爬大老爷床的荡妇,跑到崂山村来讨食还自命清高,这是全村人的山头,凭啥你家独占?”
本来觉得寡不敌众,让他俩发疯,自已去找村长。
毁我田,辱我母!忍不了——啦!你俩去死吧!
清也蹲下抓起田埂下塞的小石头,双手并用,疯了般投向林二娘俩人。
石头打在身上那个疼呀,两人抱头鼠窜,“嗷...嗷...”直叫。
到底那大块头肉厚,不顾石子砸得痛,直奔清也而来。
清也躲闪不及,被他抓住了胳膊。
“跑呀,你不是很能吗?你跑呀!”林二娘这下得意了,故意叫儿子把清也双手反剪到背后,拖到田里,自已站在埂上。
呵,身高不够土埂凑,想用居高临下态压住清也的气势。上次那两巴掌痛得她辣辣的,心有余悸呀!
“呸”,清也朝她吐了一口,刚好命中她那张臭嘴。
“哈哈,真准。”清也一点也不怕,傲然盯着林二娘,美目圆睁,看得林二娘有些慌乱。
我儿子在这,怕啥?
“今天就替大奶奶教训你这小蹄子。”林二娘举起右手,面目狰狞,作势要打下去。
“娘,别打脸,俺稀罕。”大块头反剪着清也的双手,垂涎三尺盯着清也。清也拼命挣扎,他快控制不住了。
“瞧你的出息,不守妇道的女人生的玩意,配不上俺儿。娘等会回家,随你咋弄,反正不能进门。”
这婆子咧个嘴嬉笑,露出几颗大黄牙,像只臭老鼠。
这两狗东西,定要你们为今天付出代价,清也心想不可小觑恶人,双手难敌四拳!
于是扯开嗓子准备呼救:“救命——呜呜——救——。”
不料那大块头一把捂住她的口鼻,令她呜呜出不了声。
趁他腾出一只手来,后背力弱些,清也拼命扭转身躯,膝盖侧提,死命一击,正中大块头胯部。
“娘——唉唉——娘,痛死了——哦哦——。”大块头猝不及防,痛得一下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呻吟。
“儿呀,你这是怎啦?你这小蹄子,我不扒了你的皮。”林二娘又急又气,赶紧去搀扶她的好大儿,扶也扶不起,只好跟着趴在地上。
清也趁机拔腿就跑,刚跑几步,就听到姜伯的怒吼声——
“林二娘,你在这里撒什么野?”
抬头一看,姜伯带着儿子姜卫和樱儿妹妹过来了。
顿时,清也像泄了气球,腿一软,眼看就要倒在地上。
樱儿急跑上前,伸手及时护住她,颤抖着声:“阿姐,没事吧,原谅樱儿来的不及时,我来喊你吃饭,看这两坏人在地里踩踏,就去找姜卫了。”
她低垂下头,眼睛晕满水汽:“没有及时来帮你,阿姐会不会生气?”
“樱儿,你做的对,有智慧。”清也无力地挤出笑容,爱怜地拍拍樱儿的小脸。
这边地上,林二娘还在干嚎,邹巴巴的脸上没有一点湿润:“村长,林清也把我儿给打坏了。”
“自家做了什么自已清楚,要不要我报官?”
“毁人田地,光天化日下殴打小姑娘,按当朝律令,五十大板,不知你娘俩受得受不得?”
姜老铁气愤不已,说话斩钉截铁,威严无比。
林二娘浑身抖了抖,看着地上呻吟的儿子,没有做声。
她家不愿惹姜老头,特别是他儿子姜卫。
姜卫常年在山林狩猎,皮肤黝黑,力大无比,五官生的端正,面部轮廓冷峻。双目炯炯,眼神如刀,盯得林二娘心里发怵。
姜老铁把手里的文书递给清也:“这是你娘画了押的荒地地契,我去县衙盖好官印了,你收好。以后这坡底到山头都是你家的,告示我已经贴在村头。”
“每年只需上200文税赋。”
清也接过地契。眼眶水汽弥漫:“姜伯,谢谢——。”
地上的林二娘瘪瘪嘴。
被姜卫瞧见,朝她吐了一口,又一把抓起大块头,大块头捂着裤裆,还在哼哼唧唧。
“姐,你说怎么处置?”
“报官,凭这份地契,要官老爷打他个半死。”清也冷冰冰道,看一眼这母子俩都嫌恶心。
“交给我,姐。”
恶人最后如何,清也没有心思去理会,有姜伯在,自会公道处理。
抓紧时间播种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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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黎明,东方一丝红光出现,一家就早早上了山。
清也在垄埂上徒手刨小坑,用自已的脚步作尺寸:一步一坑;樱儿在她身后,手提簸箕,里面装着草木灰,一个坑一把灰;杨氏断后,在每个坑里放一块之前削好的土豆芽点,用土掩好。
忙活一上午,一个个小土豆芽安静地躺在里面,静静等待破土而出。
娘回家做饭,清也和樱儿疲惫地躺在山桃树下,粉白的桃花已绽放,一股子清冽的香甜浸入心脾,微风徐来,落英缤纷。
“姐姐。”
“嗯”
“这土豆真能长成?”樱儿有点担忧。
清也噗呲一笑,心里嘀咕:小姑娘你是不知道,姐姐我前世是做什么的。
嘴上打趣地说:“要是长不出来,樱儿该怎么办呢?”
“大不了,我带姐姐再去崂山打野菜。”樱儿嘟着嘴,可爱极了。
清也心里一阵暖意袭来,这十年,小樱儿没少受苦,拖拉着傻乎乎的她,有人欺负时她顶在前面,有吃的先给她和展白吃。
“相信阿姐,过不了一个月,这里定会郁郁葱葱,阿姐再不会让你们挨饿受穷。”林清也侧身向樱儿,眸子里闪过一丝坚定。
樱儿清澈的双眼如同一汪清泉,衬得她如同林间小鹿,充满了灵气,苦难没有泯灭小姑娘的纯情可爱。
林樱儿深深吸一口气,满足地伏在姐姐手臂上,“我相信阿姐。”她安心地闭上眼睛,连日劳作使她有些疲惫。
迷迷糊糊地小嘴嘟囔着:“阿姐,我想那个院子了,那里有爹种下的芍药,爹最喜爱给我头上戴芍药。”
一缕暖光撒在清也姣好的面部,桃腮含春,比枝头的花还多三分颜色,幽深的眸子却散发出凛冽的目光,声音幽幽:“阿姐会给你戴上芍药花。”
“属于父亲的一切,我定会夺回来,他们让我们受的苦,我定会一一还回去。”
话音未落,樱儿发出轻轻的鼻息声,清也温柔地拍拍妹妹的头。
心里想到家里的米油也就能撑十天半月,土豆是不敢再拿出来了,其他食材也不敢随便拿出来,需另找出路。
望着对面的崂山,渐渐心里有了主意。
天暖了,深山的动物出洞寻食了。村里猎户手里的猎物多了起来。
下午,清也独自进深山,背个背篓,带着她的布挎包。
沿途,她用小锹头撬了些小洞,把豇豆种子,辣椒种子分别放了进去。春分一过,种子发芽,谷雨就可以来移栽回家种植。
凭记忆,清也到了曾经来摘过杏的一个山谷。
这里有一株野杏,早已花开烂漫。轻雾微风中,杏花吹落成雪,宛如仙境。恻侧轻寒剪剪风,杏花飘雪小桃红。
清也把背篓一扔,双臂抱住杏树,仰头长啸:“人家穿成王孙贵胄,我穿成傻乎乎的村姑,老天爷呀...呀...!”
吼罢,清也觉得心里的憋屈一扫而光,整个人神清气爽。
嗖,什么声音?清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一只野兔兴许是被她的叫声惊吓,从对面灌木林冲了出来,慌张张侧身冲进竹林。
清也这次来就是奔野竹林来的。
这时候,春笋已在土里安静地攒着个头,大多人会等它冒尖才来挖,清也等不到那时候,并且她认为将出未出之时的笋才是最美味鲜嫩的。
清也在一兜竹林根旁蹲下身子,用刀先把把竹叶拨开,露出黄泥地面。
她瞪大眼睛顺竹根往四周搜寻,手也不闲着,细细在地上摸开来,有凸起的地方,停下来慢慢撬开土,一颗胖胖的笋裸露出来。
清也心无旁骛挖着笋,不觉已日落西山,夕阳在竹林撒下细细金光。
足足有半背筐。
林清也背上竹筐往回走,有些吃力,为了笋的新鲜,没有剥壳,这半筐少说有五十来斤。
她不知道,从她呼喊开始,山谷对面的瀑布下,一直有眼睛盯着她。
“郎君,该回了,迟了,老夫人忧心。”莫泽一身黑衣,眉目如星,颔首躬身。
司马彦霖收回目光,一身白袍,挺拔如松的身姿上一张俊秀儒雅的脸,璨然一笑,顿觉山谷也升起颗小太阳,光芒四射。
主仆从竹林对面往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