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关坪城外十几里处。
漆黑的夜色里，透过丛林，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映出一张张疲惫的脸，或满脸沟壑，或惊慌不安，或稚气未脱。
这是一支逃难的队伍。
夜已深，火光哔啵声中，只余微弱的婴儿啼哭声，妇人小声劝哄着，喃喃低语。
曹小志却有些睡不着。原本他们与另一家搭伴同行，一路走来还算平顺。可今日那户人家到了临县，告别了他们去投奔亲戚家。
原本一大队伍，瞬间少了一大半。
四周的流民不少，个个都面黄肌瘦的，这一路都是挖的野菜填肚子，如今看谁都像是吃的，那眼神冒绿光，瘆得慌。
之前夜里都是各家青壮年轮流守夜，如今少了许多人，曹小志也不愿意多睡，死活要跟老爹一起守夜。
不知何时，连小孩的哭声也停了，林子里不知名的虫子在鸣叫，此起彼伏。身旁的火柴时不时炸开火花，烤得人暖烘烘的。
曹小志眼睛大瞪着，守着守着，眼睛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小缝，头一点一点的。
身旁传来一声微叹息。
一只粗糙的大手给他拉了拉往下掉的被子：“今晚没什么事，睡吧，我守着。”
曹小志迷迷糊糊的，就坠入了梦乡。
“嘭！！”
不知什么时候，小志被一阵巨大的嘈杂声惊醒。
刚一睁眼就见到一片火光，红彤彤的照亮了一小片，一片红光。
四周到处是来来去去的人哄抢什么。睡前曹家人还围成一圈，如今已经全不见了。
小志眼中还有没睡醒的迷糊，瞬间清醒。
粮食！！
小志一骨碌爬起来，快速朝板车藏粮食的地方摸去，摸了个空，他脑子有片刻空荡，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
这可是全家的口粮啊，走了这三两月，虽然不剩多少，可也够偶尔尝尝鲜了。
如今全都不见了……他们吃什么？
“老不死的，松手！”
一道恶狠狠的声音入耳，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婆正死命拽着一个小布袋，她对面是一个青壮年，此时正用了狠劲抢着袋子。
“不撒手？那就别怪我了！”
见老人死不撒手，忒了一口，随手就从怀里掏出一把菜刀，朝她手砍去。
刀光袭来，老妇人只得松了手，力道没收住踉跄颠倒在地。
“我的粮食啊，这是我孙儿的口粮，不能抢，不能抢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哦……”
看着明晃晃的刀光，老妇人不敢正着对，瑟瑟缩缩的侧身避开刀锋，禁不住呜呜哭起来。
那男子掂了掂袋子，啧一声略微嫌弃，不过好过没有。
他哼笑一声：“要怪，就怪这世道吧！”说罢就要转身离开，身子刚转到一半，陡然僵住，随即身子一歪，直直栽倒在地。
后头露出一个少年来。
竟是面色惊惶的曹小志。
他咽了咽唾沫，丢了手中的石头去探那人鼻息，温热的呼吸起伏着。他松了口气，绕过男人去扶老婆婆。
老婆婆起身后顾不上看伤，三步并两步的去抠男人手中的布袋子，检查完。这才有空同小志道谢。
曹小志摇摇头，问：“陈婆婆，你知道我爹他们在哪吗？”
陈婆婆目光隐含同情：“刚才闹起来……有一伙人盯上你们了，抢了你们的粮食，你爹他们去追了。”
至于其他人，她就不知道了。或许是乱起来，藏起来了吧。哎呦，怎么就把这大小伙子给落下了。
小志闻言脸色白了几分。
四周乱糟糟的，往日里和睦可亲的面孔，都变得如恶鬼一般，手持利器抢夺打砸东西。孤儿寡母单独行走的，更是成了别人的目标。
不知谁打翻了火堆，鲜血在火光中蔓延，震天哭喊声中，火势愈发大了。
他顾不上说什么，钻入混乱的人群里四处找人。
……
清晨的雾气未散，一片雾蒙蒙中，弥漫着死寂。
昨夜逃走的人又返回来，寻了尸首掩埋。既无棺材也无草席，挖一个浅坑，就是魂归处了。
不知何处有幽幽的哭泣响起，听得人哀凄得要断肠。
“小志，你同我们一道走吧，兴许明天就碰上你爹他们了。”
陈婆婆拉着小志的手，劝着他。
小志不肯，看着返回的人再度上路，他转身朝茂密的丛林里走去。
他找过了所有尸首，没有曹家人，他们一定还活着！老爹一定不会丢下他的，他们肯定会回来的！
他要藏好了，等他们回来。
另一边，曹老爹伤得半昏迷，被几个小子抬着，一行人伤的伤残的残，狼狈逃窜。
“坏了，咱们没喊小志，小志没跟上！快回去找他。”
“别，好容易脱身，万一在后头埋伏咱们呢？”曹老二家的小子拉住老三家的堂弟。
“还有咱乡里的人呢，小志多机灵，找不见咱们肯定会跟着他们的，咱们等他们跟上来，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这，大伯醒来要是知道小志丢了……”
“要去你去！”
那青年沉默半晌，终是默认了。
·
临关坪城内，一队镖师正在客栈内投宿，夜里吃饭时听说了城外的暴乱，议论纷纷。
一满脸胡须的青年沉默的坐在大堂一角，耳边听着众人的议论，筷子微顿，手下动作快了些。
又让小二哥准备了些干粮，他立刻上楼辞行。
天将亮，客栈后厨刚点燃火柴，就听见外头开门声，以及马蹄远去的声音。
小二哥出来，看见客栈大门开了一半，嘀咕：“嘿，谁这么大早的就走了？饭也不吃啦。”
凉飕飕的风吹来，裹着露水的凉意，他缩缩脖子，瞧眼天色，还早，将门又关回去。
日暮西垂，天空盈满绯红色的丝带。
顾府门前忽然喧闹起来，一片兵器击打声。
一络腮胡子壮汉手持一把大刀，一路横扫顾府的护卫，不等护卫将他团团围住，他便横劈出人群，直直往拐角处的红色衣裙而去。
众人尚来不及反应，少女颈间就架了一把刀，寒光闪闪。
顾寻真微侧过头，眯眼打量络腮胡，心头狂跳。她身边有护卫暗中保护，这人竟然能突破防护……
“别动！”络腮胡厉喝，按住她。
“我们谈个条件吧，顾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