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皇。”韫初大方应允,
还未等韫初举杯,凌玉书率先起身举杯,温柔坚定的看着韫初:
“臣惶恐,臣敬公主吧。愿公主一世永享安乐。”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凌玉书对韫初的体贴由从小相识至今。他从不会让韫初主动,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儿,他无时不刻都尊敬爱重他心爱的女子,更不会让其为难。
韫初心突突直跳,那冰封的脸颊终于化开,露出久违的笑。她感受到了凌玉书的心意,那份心意从始至终都未变过。
“凌将军辛苦,本宫谢将军守护边疆,让百姓安居乐业。”
自从凌玉书镇受北境,这些年并未见面。这是这些年与凌玉书说的第一句话。
即便韫初内心难以平静,但当着文武大臣以及帝后的面,她仍旧面不改色,只淡淡的回应了一句,字字干净有力,根本听不出一丝感情。
大殿之上两人再无交集。
这夜宫墙内丝竹之乐不断,皇帝眉眼间掩饰不住对凌玉书的赞赏。更是有意无意多次在凌玉书面前提及韫初,像是一种试探。
皇帝也是心焦,只因韫初这些年一直排斥提及她的婚事。可这凌玉书实在一表人才又是北境军主帅,这样的男人有足够的实力保护好他的女儿,便忍不住想要撮合。
由于上次中秋之宴,雍贵妃只稍稍提了一句柳君逸,韫初便愤然离席。皇帝再中意凌玉书,也不敢贸然再在这样的场面提及,万一韫初不肯,让凌玉书再下不来台的话就真的难堪了,这样的有功之臣,皇帝可舍不得。他打算先探探凌玉书的口风,私下里单独再问问韫初。
在场众人皆沉浸在欢愉的宴席,并且没有谁在意皇帝的试探。
只有雍贵妃,表面上似醉非醉,她眼睛可毒得很,她算是看出了皇帝的用意,瞧今夜这态度,是有意要把凌玉书给韫初做驸马的。
雍贵妃也有自知之明的,这凌玉书,先不说他是戍边的北境军主帅,已经军功卓越。
光外貌来说,此人生的高大威猛,身材健硕,浓眉大眼,五官立体,面容英气十足。
再说为人,做事谦虚,礼数周到,岂是那荒唐无度的柳君逸能比的。
更何况,他武艺了得,还有着一身的军功,手握百万北境军。柳君逸更是给他提鞋也不配。
雍贵妃清楚的很,论谁也想把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何况是皇帝的女儿。
现在离辛已死,他的事还不清楚原由,不知这凌玉书知道了多少。若陛下真的赐婚凌玉书为驸马,那韫冉将彻底失去北境边军和荣平公主府的支持。那凌守元断不会支持韫冉,韫冉立储之事危矣!
雍贵妃想到此处就难受的紧,好好的计划生了如此巨大的变故。若再不谋划,先一步使出手段,等他们结了亲,就晚了…她内心立马做出了决定,必定要让让柳君逸成为驸马!
这一夜的觥筹交错雍贵妃都心不在焉。席闭时,已是夜深。雍贵妃迫不及待派人急匆匆的奔去了柳府送信。
暗辉一路悄悄跟着那送信之人,亲眼瞧着那人入了柳府。
书案前,韫华正闭眼诵经。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淡淡的香火气息。
韫华居住的寝殿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些简洁的楠木家具。
殿内书房的墙上层层叠叠的挂满了他书写的经文。
小书童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往炭盆里加碳。
整个宫殿都异常的清冷安静,就连呼吸都能听见。
这时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韫华拨弄着手里的佛珠:
“让他进来吧”
书童答允,将门一开,一阵冷风立即灌进内殿,吹得满墙的经文飞起,书童冷得打了个寒颤。
门前暗辉恭敬的候着。听见让他进屋,才迈过门槛。
“殿下,凌将军已回凌府,公主已回荣平府,雍贵妃派的人去了柳府。”
“让暗香看着阳华宫,你盯着柳府。”韫华说。
“是。”
“翰文殿那边,上封请安的折子,关心一下父皇的身体,这是我该尽的孝心。”韫华继续安排着。
“是。”
“退下吧。”韫华再未多说一个字。
“是。”暗辉只答允了三次,退出门,很快消失在夜色。
韫华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的手指,指节泛白,继续吩咐小书童,
“沛犊,明日你把院子里的柚子摘了与初儿送去。”
“再把我刚写的经文一并送去,荣平妃的忌辰快到了,也该了表我的心意。”
“殿下平日都不爱与人往来,面上看着淡薄,内心却是如此疼爱妹妹,年年都记得荣平妃的忌辰,真是有心之人,这公主也是性子冷淡之人,她嘴上不说,内心也定是感激殿下的。”小书童忍不住夸了韫华。
韫华未语,紧闭双眼,依旧不曾从他的脸上瞧出一丝表情。
与韫华宫内的清冷感相比,今夜的凌府倒是热闹许多。
先是内官章勿亲自将凌守元送回府里,后有凌府二公子凌玉书在宫里受封宴饮。
好几月没回府,凌守元进门的那一刻,凌夫人挽着凌守元的胳膊哭的撕心裂肺,
“老爷,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那些瞎眼的墙头草,平日里把我凌府的门槛都快踏破了,打从你一入狱,就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玉年着急,前去几位曾经仰慕你的大人家打探,那群狼心狗肺的生怕自已被牵连,竟都躲着玉年不见。老子算是看清了这帮小人……”
凌夫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不留情面的骂道,让送凌守元回府的章勿站在一旁尴尬不已。
这也怪不得这凌夫人不识大体,这凌守元的夫人本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妇儿人。
早年间,年轻时的凌守元上京赶考。在一猪肉摊前被贼娃子顺走了银子,恰巧这一幕被正在肉摊砍骨头的凌夫人瞧见,凌夫人本就性子直爽,有几分侠义之心,硬是提着杀猪刀追了一条街,才把凌守元的银子帮忙追了回来,还提着刀把那贼娃子丢去了衙门。
凌守元本来也是乡野农户出身,实在喜欢这样直爽率真性格的娘子,不顾闲言碎语,不顾身边同窗的反对,硬是一介文人书生娶了这杀猪的婆娘。
成亲后的凌守元不负众望,中了榜。开始有更多反对的声音,有的嘲笑他娶了这样粗鄙的女人。有的同窗替他可惜,本来以他中举后的仕途,娶个大官家的小姐也是匹配得的。
但凌守元似乎却从来不把这些舆论当作回事,只当作狗屁一概不听。
努力上进的他专注于自已的本职,平日里对待凌夫人也是颇为敬重,硬是从纷纷的议论声中变成了京中妇人口中的丈夫界的楷模。
事业上进,家庭和谐,凌夫人则为其生下二子一女,很是圆满。
谁知几月前的一日,一向清正廉洁的凌守元突然因贪墨赈灾银下狱,这下让从未经历过如此变故的凌夫人着急上火,整日里哭的焦虑不安,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这几月下来,熬瘦了好大一圈。
今夜怎的凌守元突然就回了府,想是儿子凌玉书立了大功,皇帝开恩。
以至于突然见凌老爷平安归来,凌夫人放声大哭,
“老爷……”凌夫人哽咽的声音
也顾不得身旁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仿佛这几月的担心,焦虑,委屈都化作大把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
凌守元扶着凌夫人,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夫人,我这不是安然回来了吗?”
一旁的章勿笑着解围,
“大人,夫人,咱家就不打扰二位了。这凌将军还在宫里赴宴,结束后他就会回府。咱家这就回宫了。”
此时凌夫人方才抬头。一听玉书今夜也要回来,内心又多了几分开心。
胡乱的拭了把眼泪,陪着笑脸,
“多谢公公,公公您留下喝杯茶再走吧。”
章勿摆摆手
“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多谢夫人好意。”
章勿一走,凌夫人立刻围着凌守元好好的上下打量一番,担心他是否受刑,有无伤。
一番查验,凌守元全身上下并无半点儿伤痕,看来未受刑讯。这让人安心不少。
只是为何皮肤黑了许多,可气色非常红润,怎么看着还比之前胖了点些肉,纳闷这坐牢子怎么还坐得红光满面来。
一想到这几月自已日日担心自已的丈夫在牢里有没有受刑,会不会饿着,会不会冻着,会不会生病,合着自已的这些担心都多余了?
亏了自已还差点把自已哭死,凌夫人越想越气,瞬间拉下脸,甩开凌守元的胳膊,转身进了堂屋。
凌老爷愣在原地,这刚刚还一把鼻涕一包眼泪的哗哗流,怎么说黑脸就黑脸了。
“夫人,夫人?你这又是怎么了,我才回来,一句话也不曾说,又哪里错了,惹着你了?”
凌夫人坐在太师椅上,盘着腿。气呼呼的骂着:
“你就是个黑心肝的,枉我为着你担心,日日寝食难安,可今日瞧着你这几月日子过的好得很呐,这还白白生出几两肉来!”
原来如此,凌守元惊叹这深闺妇人倒是善于观察。多余的事他也不方便说,只能陪着笑脸,
“哎呀夫人,老夫之前为国操劳,忧心忡忡,几十年如一日,就算每日山珍海味吃进肚子,也被消耗的所剩无几。这几月虽然是下牢子,也算是心无旁骛,真真的闲歇下来,关在那黑暗的牢里头,每日只吃闲饭。虽然是糙米剩菜没有油水,可日日吃饱就睡,睡饱又吃,与猪无异,怎么可能不生出二两肉,你养过猪,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凌守元瞄了一眼凌夫人的脸色似乎好了许多,又接着说,
“何况这件案子没有彻底查清,我还没被定罪,朗朗乾坤,谁还敢滥用私刑不行成?你是不是希望我这把老骨头折在那劳里头你才开心吗?必要流血受伤起不来床才叫坐牢子吗?”
凌夫人听这老头这样一说,觉得自已误会了丈夫,急得舌头打结,
“我,我不是那意思,我以为你有啥事瞒着我,只觉得我这几月的担心都白费了,我眼睛都快哭瞎了,结果你…还没受苦,显得我不是白哭了么…我当然盼着你安然无恙的回来…老,老爷,你饿不饿,我让厨房炖了鸡,你吃一碗罢。”
凌夫人自知说话有些不妥,便转移话题改了语气,变得一脸贤惠。
凌守元哪里不知道是夫人爱重自已,只是有些事实在不方便说于她听。这样说也只是不想让夫人多想罢了,便不再说此事,顺着转移话题,
“鸡汤,我要吃鸡!”
两口子相视一笑。瞬间忘却了所有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