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眼见又到了中秋宴。按照以往的章程,席面繁琐,流程复杂。
今年朝堂上,陛下特意交代,因前方边境战事吃紧,忧心国事,只要求按照寻常家宴操办就行。省下最靡费的花销,用来补给粮草,抚慰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
这样繁琐的场合,在场之人不过是违心的奉承。韫从来不喜。
宴席进行到中途,把以往的琵琶乐舞改成了激昂的战鼓舞,取战事大捷的寓意。
舞毕,席面上王公贵族推杯换盏,雍贵妃坐在陛下身侧,艳丽的像一朵开放的玫瑰。
韫初以更衣为由离席。她早已不想在席面上听着那些假惺惺的奉承。
韫初有几分醉意,晃悠悠的移步到了更衣的寝殿,给琉碧使了使眼色,琉碧会意,对身后的一众侍女们说
“你们都退下吧,公主有些醉了,要小憩一会儿。”
“是”
侍女齐声应下,随后有序退了下去。
韫初带着琉碧入寝殿,脱掉了繁琐的宴服,摘掉沉重的发冠,换上了她最喜欢的常服。
虽说是件常服,却也是独一无二的。
那是一种特殊蚕丝织成的料子,质地柔软飘逸。上面有绣娘一针一线绣的暗花。乍一看仿佛是素衣,实则照着光亮就反射出茶花的纹理图案。既简约大气,又不失庄重。
这件特质的袍子穿在韫初身上,配上她清冷高贵的气质,雪白的肌肤在这件袍子的映衬下,比任何一件华服更能衬托她的美,真是完美的匹配。
更绝的是,这件袍子最妙的地方不在于她的花色,而在于它淡淡的紫色不是人工染出来的。
是专门养的一种蚕吐出的丝。单看这一根细小的蚕丝是没有颜色的,当成千上万根丝汇聚在一起织成了料子,便显现出最自然最有光泽的浅浅紫色。
整个过程从这种蚕特殊的养殖方法到制作一件成衣,耗时耗力,至今也无第二人做得出来。整个宫里也就这一件。紫色布料本就是王公贵族才用得起得颜色,所以这件衣衫更是弥足珍贵。
琉碧给她梳头,换上最简单的发髻,
“真真只有咱公主配这件衣裳。”
似乎这袍子有着某种特别的意义,只有中秋月圆夜,韫初才会拿出穿。
后来有几次,雍贵妃也非常想得这样的料子,寻来的也是寻常蚕丝织出的素白,没找到天然的。又让工匠试着染过几件白色蚕丝料子,颜色倒是接近了,就是没有这自然带颜色的织出来的光泽。
换好衣衫,琉碧悄悄打开内院侧门,两人从侧门穿过长廊,到了园子里。
这日的月光犹如当年一样。只是深秋时节,天又多了几分凉意,琉碧怕韫初会冷,给她带了同色系的披风。
自从每母亲离世,每年的中秋家宴,做完该有的礼数韫初都会借机离开,到这园子里一坐就是好久。
韫初犹如往常一样坐在小溪边的石头上,呆呆的看着小溪里那几尾金色尾巴的小鱼。
那鱼也是奇特,黑黑的脑袋,金色的尾巴,尾巴像罗裙一样散开在水里飘荡。
她的发髻上只简单的簪几朵茶花,插一支掐丝珐琅步摇垂在发髻一侧,黑长的发丝垂下伏在腰间,月光照着她淡紫色的衣衫,散发幽幽的光泽,静静的宛如一位仙子坐在画中。
琉碧在一旁剥柚子。
每到这月圆之夜,父王依旧表现慈爱,嫔妃依旧明艳动人,朝臣依旧觥筹交错。
对韫初而言,这样的日子像是一把刀剜在她胸口,是不见血的深疼。
对于没有亲人的人而言,团圆的日子何尝不是最痛的折磨。
她想念韫启——她的弟弟,她想念荣平妃——她的母亲,思念——边关的风...
这些年,韫初也知道父王任何事都由着她,包括婚事也是从来不勉强,不过是怜惜她失去母亲和弟弟的痛苦。
可那何尝不是父亲的女人和孩子呢?是啊,父王还有很多夫人,很多孩子。
只是我,只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弟弟罢了。
这许多年韫初的心早已不再柔软,像一具坚硬的壳子一层一层的加厚保护自已的脆弱。
她清楚,最爱她的人都已经不在。现在也不过是仗着父王的怜惜,一直拖着不议亲,也不代表真的由着自已不嫁人。
身为公主,说不定哪日,便走上了和亲的道路。想到此,韫初内心似乎再没有值得一笑的事情。
“公主这样呆坐了许久,是在想我吗?”
这时一男子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手中摇晃着折扇,脸上略带轻浮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