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立南从家里出来去石场上工,他看了往这边走来的洛芳夏一眼,感觉下工的时候好像见过她,也没在意,继续向山上走去。
洛芳夏看到骆家的屋门打开了,门里探出一个女人来,左右看了看,很快缩了回去。
这人应该是洛立南的养母。
只是洛立南刚刚离开,她就小心地关上屋门,这是要干嘛?
骆家窗前不远有一垛木头绊子,洛芳夏悄悄蹲在木头绊子靠窗户这边,这样,院子外面经过的人就看不到她了。
她支棱起耳朵,认真听屋子里的动静。
屋子里。
赵云思在服侍骆梓临穿衣服:
“我怎么也没想到,咱们俩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屋外的洛芳夏一听大惊,他们要自尽?
骆梓临费力地伸着胳膊,方便赵云思给他穿外套:
“云思,你后悔嫁给我吗?”
“不,我从来没后悔过,你做的每一件事情我都是赞同的。
包括收养洛立南,包括去东北,包括来到这里,包括咱们走这最后一步。
哎呀,你别掉泪啊,我们走了,孩子们就解脱了。”
骆梓临含泪笑了,眼睛不知道看着哪里。
其实,他眼睛里看到的是年轻的赵云思,她开朗大方,明艳动人。
她有很多的追求者,却独独对他情有独钟,他们二人很快就相恋结婚。
一直到现在,他们仍然很恩爱,只是已经不是当年的心境。
生活中的苦难慢慢吞噬了他们的精气神儿,吞噬了他们对未来的幻想和憧憬,吞噬了他们生活下来的勇气。
所以,他们选择了逃避。
赵云思给骆梓临穿好衣服,她开始穿自已的。
穿好后,她问骆梓临:
“你想好没,这药喝下去可就没救了?”
骆梓临哽咽着:“我就想再看看咱们的三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可惜咱们没福气。”
赵云思也带了哭腔:
“孩子们如果回来了,一定会阻止我们的。”
骆梓临闭上眼睛:“给孩子们的信放好了吧?”
“恩,我放在立南的枕头下边了。”
“把药拿来吧,我先喝。其实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你可以不喝的。”
“胡说,一起喝。”
“好。”
“呯!”
屋门被踹开,洛芳夏风一般冲了进来,一巴掌打翻赵云思端着的半碗水。
夫妻俩吓了一跳:“你是谁,你要干吗?”
洛芳夏把骆梓临身边的两包药拿过来,看了一眼,是砒霜。
她把砒霜包好揣进怀里,(其实放进空间了)顺手拖过一条破板凳坐了上去:
“说吧,你们两个腿一蹬眼一闭享福去了,是准备把你们的两个孩子扔给洛立南吗?
你们别忘了,他没成家,也才二十一岁,他自已还是个孩子呢!”
洛芳夏咄咄逼人的语气吓到了赵云思,她向骆梓临身边靠了靠。
骆梓临盯着洛芳夏:
“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这么问我们?”
“砰!”
洛芳夏起身一脚踹翻了一边的脸盆:
“因为我姓洛,你说我有没有资格这么问你们?
当初你把洛立南抱走的时候是怎么和洛文中说的,会好好对这个孩子,供他读书上大学。
现在倒好,你们不想活了要去死,却把两个孩子扔给他,让他继续吃苦受累,你们于心何忍啊,啊?”
骆梓临夫妻俩飞快地对视一眼,又一齐看向洛芳夏:
“你姓洛?”
洛芳夏一瞪眼:“别说没用的,说说你们的打算吧。”
也不知道是因为差点儿就进了鬼门关,还是因为见到了洛家人的缘故,骆梓临的精神难得地好起来,感觉身上轻松不少。
他叫妻子把他扶了起来,靠坐在床头,然后慢慢说道:
“我离开你们县城去了冰城以后不久,就被通知家里有特务。
我找了关系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国安局接到内线报告,说是在敌国的骆某人出卖了国家的机密,给国家造成很大的损失。
这个骆某人,有可能是我的亲戚。
其实,我家在国外的亲戚只有一个,就是我的堂哥。
但我可以用人头担保,他绝对不是敌特,更不是间谍。
因为我不承认有敌特的亲戚,他们就说我也是敌特,骂我是狗特务,骂我的孩子是特务的狗崽子。
刚开始的时候,我怕会连累立南,准备把他送回去。
可是没等我们离开冰城,我们就被带到京都。
有朋友帮忙证明,我们和国外的骆某人没关系,那段时间日子还好过些,我们生了庆怀和庆恩两个孩子。
给我作证的朋友因为某种关系,被调离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就有人又把这件事情翻了出来。
不久,我们就被送来这里。
那时候,立南十四,庆怀兄弟俩才两岁。
为了孩子,我咬牙忍一切不能忍,就盼着孩子们能平安长大。
后来形势越来越严峻,我们的生活就越来越难过。
来这个石场的很多人,其实都是普通工人,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成分和不好的家庭关系。
像我这种有‘问题’的人很少,大部分是出身不好,地主或者是资本家,敌特目前就我一个。
上边每次有运动,需要开批判会什么的,都要第一时间把我们夫妻揪出来斗一斗。
立南从懂事开始,我们就让他知道,他是被我们收养的,户口上也是这么记录的。
我一直有个想法,万一将来我混得不好了,我就把他送回去。
来石场第一次被批斗以后,我就给了立南一些钱,叫他回到南红大队去,找他亲生父母。
可他说啥也不离开,说要报答养育之恩,一定帮我们把庆怀兄弟养大,就这样一直到了现在。
我离开冰城来到京都,身体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差。
来石场以后不到三年,我已经不能干活儿了,必须每天吃药维持生命。
现在日子多难过啊,哪里有钱买药,活命都难。
我坚决不吃药,立南知道了特别生气,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没办法,我只得依他继续吃药。
本来一天就赚不了几毛钱,买粮都不够度命的,还要买药。
你看看我们家,不说家徒四壁可也差不多,我媳妇也干不了什么,就立南自已干活,赚点口粮却要养活我们五口人。
我们曾多次叫立南离开我们,或者是带着庆怀哥俩离开我们,去找他亲生父母奔条活路。
可他说,一家人就要在一块儿,生生死死不分开。
我也曾给南红大队的洛兄弟写过信,想请他来把立南领走。
可我的信上头是要检查的,这事儿立南就知道了,又是一通闹腾,我也不敢再写了。
我和妻子商量,要不,我们两个离开吧,把庆怀哥俩留下。
没有我俩拖累着,立南一个人赚钱养三个人,也勉强能活命。
庆怀哥俩都是好孩子,过不了几年就能帮立南干活养家了,立南也就轻松了。
云思说,家里再不好也是家啊,她不想做孤魂野鬼。
她也不想因为我们的离开,孩子们再四处奔波找我们,吃苦受累。
这不,我们准备今天……”
听完骆梓临的经历,洛芳夏冷哼一声:
“说一千道一万,你们就是想推卸做父母的责任,把困难和痛苦留给洛立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