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二月的春风已经带了丝丝暖意,盛京的朝堂之上却一片肃杀之气。
“陛下,臣以为杨家私贩战马、以次充好,罪证确凿,只余杨羽一人至今尚未捉拿归案,其余人等可以依律判处。”一名官员上前禀报。
曹令凤心中一突,明明是商讨重要事宜的早朝,却说起了杨家这段不大不小的官司来。
“怎么,杨家的案子还没个定论吗?不是说证据确凿,怎么还拖到今日?”今上有些头疼,听了一早的争论,又来了一桩。
“陛下,杨家案子仍有疑点,臣昨日翻看卷宗,发现杨家那本账本不对,如若真如马大人所说,杨家私贩战马已有一年,可这账本纸张虽泛黄发旧,墨迹却新,且有一笔账目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银子。”刑部侍郎樊大人说道。
“这还用想?!定然是逃犯杨羽卷了钱财,逃走了!”兵部有人高声反驳道。
“陛下,杨家案子不只账目出现了差错,前右副都御使唐木生于昨日在狱中忽然暴毙而亡,狱卒在其身上发现血书。”齐阁老缓声回道。
听得这话,曹令凤心中纳罕,不对啊!怎么会有血书,这血书哪来的!
“哦?都写了什么?”圣上听得这话起了兴趣。
“回陛下,只有两个大字,‘曹害’。”齐阁老回禀道。
曹令凤一听,心中顿时大惊,是谁要害他!
“哦?那依你之见如何呢?”今上说着这话眼神却好似不经意一般略过一旁伺候的曹令凤,曹令凤冷汗岑岑,他感觉到了陛下的目光,但他不能动,不能出声,一丁点异样都不能有!否则就是坐实了这个“曹”就是他!
“陛下,臣以为应该继续追查此案。”
“好,那就请齐阁老并刑部尚书汤正共同查办此案。”今上一锤定音,底下的顾老太爷和顾大爷微微松了一口,这样的事,他们家不好直接出面,就是不知道那位左佥都御史手中到底有曹内侍什么把柄,是否与顾家相关,能让他伙同二皇子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从杨家入手。
顾安欣一早在常青院同顾老太太请安过后,就去了禧园看望顾二太太,伺候着顾二太太吃了药,惹得顾二太太掉了眼泪,直说自已身子不争气,连累女儿劳累,丈夫奔波,顾安欣温言好语劝了好半晌顾二太太这才不哭了,又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等到顾安欣回了昭阳馆,常嬷嬷又送来了新的钗环衣裙,顾老太太命人新赶制出来要去永怀王王府时穿的衣裙,缕金百蝶穿花云锻裙和百蝶穿花滚紫貂毛长褙子用料很是讲究,极为好看,顾安欣又连忙道谢,赏了常嬷嬷一碟子牛乳糯米糕,又叫青木跟着常嬷嬷回去给顾老太太送小厨房一早做好的玉参焖鸭。
顾安欣看着青木将常嬷嬷送出门,这才长出一口气,坐在贵妃榻上,疲惫地揉捏眉心,“银铃,把哥哥的信拿过来。”
顾安欣快速地看过顾安华的回信,心中稍安,哥哥已经派人去往江南一带寻找羽表哥,若是陈良他们兄弟二人不曾在西北遇到羽表哥,就只能指望哥哥的人能与表哥接头,至于京中,哥哥交代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又不好与家人言说,可去城北榆林大街的晓荷书铺去寻永怀王世子叶南锦。
顾安欣眼眶微湿,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无论自已想做什么,哥哥都会不留余力地支持自已,哪怕知道自已有时候的所作所为并不是那么符合规矩。
顾安欣看过顾安华的信后,就将其扔进暖阁中的火炉里烧了。传了魏嬷嬷进来,叫她去顾老太太那里请示,说自已明日上午想去金光寺上香祈福,再去祥和楼看些首饰。魏嬷嬷应了转身就出去了。
顾安欣伸手拿起另一封信,这是殷先生回信,殷先生自那日入府教导过顾安欣后,就被淮南王妃请去金光寺做客,至今尚未归来。殷先生先是在信中安慰了顾安欣一番,言明已经告知江南的家仆留意羽表哥的消息,又提及自已有一位远嫁西北的学生,已经写信过去探听消息了,让顾安欣不必如此心焦。
本就眼眶湿润,鼻子酸涩的顾安欣看完殷先生的信,眼泪终是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她的家人、老师,都在帮着她,急她所急,想她所想。
银铃见着顾安欣掉了眼泪,赶忙拿了帕子给顾安欣擦拭:“姑娘莫哭,可是有不好的消息?不怕的,老爷会给姑娘做主的。”
“无妨,不是什么不好的消息,去把我那件没做完的斗篷拿来,今日里赶着做完给殷先生送去。”顾安欣接过银铃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泪说道。
魏嬷嬷很快就带着顾老太太的话回来了,顾老太太只说允了,又说后日要去永怀王府,明日出去要早日归家。顾安欣点点头,拉着魏嬷嬷一起在榻上做斗篷。
深夜,顾家前厅议事堂。
“漏液前来,叨扰伯爷了,还望顾侯爷海涵。”
“杨大人客气,真论起来我们两家也算是姻亲,杨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伯爷既如此说,下官也不瞒着,杨家此次遭逢大难,大抵是这东西的缘故”杨孝严从怀中掏出两封信件,“伯爷请看,半月前,我从昌平返回京中,途径路上救了一位老农,这两封信就是这老农临死之前交给我的。时至今日我也尚未查出这老农到底受何人所托,等到我看过两封信的内容,我更不敢交出去,拖到今日。”杨孝严轻叹口气继续说道:“此次杨家出事,我就知道是这两封信的缘故,只是这两封信牵扯过大,这信落入我手中,到底是我牵连了杨家。”
顾老太爷一目十行看完了信件内容,眸中忧虑之色不减,“杨大人不必如此自责,倘若这信中的内容是真的......”
“顾伯爷,信中内容,不说七八,至少四五分是真的!我已经派人查过,密云、通州确实有鞑子出没过。”
顾老太爷听到这话,腾地站起来:“果真?!”
“千真万确,不止如此,我派去永宁调查的人,一个也没回来。”杨孝严紧皱眉头说道。
顾老太爷嘴角紧抿,神情严肃,放下手中信件,坐回圈椅,对杨孝严问道:“杨大人可还有别的线索?”
杨孝严点点头,让人把盒子呈上,“侯爷请看,这些是下官暗中派人收集的口供。”说罢将薄薄的几页纸交给顾老太爷。
顾老太爷伸手翻阅了几下,问道:“杨大人,这些都是通州一带农户所说,可怎么只有区区三人的?”
“顾侯爷有所不知,这些口供都是他们好不容易从一些老人、孩子口中套出来的,那些农户都不肯和陌生人说话,警惕得很,我推测定是有人威胁过他们。”杨孝严紧握拳头,语气有些愤恨。
“嗯,若是这样,这件事确实不是能够以你一已之力能够解决的,曹内侍的胆子愈发大了,结党营私、伙同鞑子敛财,光有这些还不够,杨大人,你若相信老夫,剩下的事交与老夫。”
杨孝严点点头,同顾老太爷又商讨一番,这才告辞归家。
顾老太爷送走杨孝严后就回了常青院,见着顾老太太还没睡有些惊诧:“这么晚你怎么还不休息,人老了精神不济,仔细些你的身子。”说着给顾老太太递了杯参茶,“老爷在前院忙着,老婆子我想着欣姐儿说的那些话就睡不着,索性等等老爷。”顾老太太接了茶,轻轻抿了一口,一双苍老却仍然坚定的双眸望向顾老太爷,顾老太爷看着发妻的眼神,腾得一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一有什么大事哪怕你不明就里,直觉还是准的不行,放心,有我和文旭、文辉,绝计不会让顾家如何。”说罢,顾老太爷拉过发妻苍老、干燥却很温暖的手,细细同她讲了顾家的谋划,又嘱咐明日早膳后要留顾安欣一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