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蹄子,你打量着别人不知道?你拿了陈婶子的孝敬,想着蒙蔽姑娘,你做梦!”
“嬷嬷饶了我罢!呜呜呜...别冤枉我去,什么陈婶子!我不晓得嬷嬷在说什么呀!呜呜...”
顾安欣还在睡梦中就听到魏嬷嬷愤怒训斥声,只觉得头疼欲裂,“银铃,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哎,姑娘醒了?奴婢这就去。”银铃去了外间,掀了帘子,见着魏嬷嬷拧着一个小丫头的耳朵厉声教训,那小丫头哭闹地厉害。
“嬷嬷,这是怎么了?姑娘都被吵醒了,可是这小丫头犯了什么事儿?”
“哼!这小蹄子,打量着咱们姑娘好糊弄,拿了陈婶子的孝敬,想替她遮掩呢,她也不想想嬷嬷我岂是吃素的!”魏嬷嬷十分生气,只恨得要亲手掌掴这小丫头。
“金玲姐姐明鉴,魏嬷嬷明鉴,我也是昭阳馆的丫头,何苦要胳膊肘往那陶珊院拐去!”
金玲听她闭口张口提到陶珊院,柳眉一竖,厉声喝道:“闭嘴!在姑娘的院子里,半分规矩都不懂了吗?!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来人,拖下去,掌嘴二十,好教教她什么叫规矩!”语罢,立刻就有院子里的粗使婆子拉了那小丫头下去掌嘴。
“嬷嬷何必跟这么个丫头置气,她在姑娘面前,能说得上什么,陈婶子有什么求到她面前去?那边着实过分,这丫头也是胆大包天,这么个事儿也敢沾手。”金玲语气不善,言语间多是对那丫头和陈婶子的不满。
“诶呦,我的好金玲,嬷嬷我要不发作一番,保不齐隔壁院子的在老夫人面前添什么话,咱们小姐又要吃排揎。”魏嬷嬷心中无奈,小姐性子淡泊,院子里的事儿总是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这昭阳馆颇是有些四处透风,上午院子里飞一根鸡毛,下午满府的丫鬟婆子就都知道昭阳馆杀了个鸡,各屋的主子们也就都知道了。
金玲同魏嬷嬷进了内室,见着银铃正服侍顾安欣穿鞋,二人一五一十地讲了,金玲言语间还带着对陶珊院满满的不屑。顾安欣听着她如此,心下微冷,外祖家一朝出了事,父亲母亲内外打点已是心力憔悴,偏生这个时候大房的郑姨娘不安分,大伯母竟也由着她,说来说去不过为着些金银,这几年二房在公中填了多少银子下去,大房犹嫌不足,竟还想着趁火打劫,闹出这么些事来,真是可恨!
“金玲、银铃,你们陪着我去和祖父祖母请安。魏嬷嬷你留下,打发了那小丫头去。”顾安欣一面低声吩咐,一面换了身素净的织花缎子的百褶裙,头面也选珍珠的,看着素雅又不失大家小姐的行头。主仆三人便一并往常青院去了。
“三姐姐、姐姐等等我!”四房的顾安琳从小花坛后快步追来,“三姐姐也真是的,妹妹叫了你半天,才肯停下脚步等等我,坏二姐!”。
顾安欣停下脚步看着因急着追她额上都出了一层薄汗的四妹顾安宁,“平日里就知你懒散,这般叫你快走几步,好练练你那身子骨!”。
“三姐就会打趣人,二婶母身子可好些了?”顾安宁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拉住顾安欣的手,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顾安欣瞧着她的做派,嘴角挂笑由着她去。
“一帖贴药下去,不好也要好了。”
“还盼二婶母早日康复,三姐姐也不必如此忧心,二婶母身子一向康健,肯定会尽快好起来的。”顾安宁低声说道。
“那就借你吉言了。”
二人一面说着小话一面进了常青院,刚跨进院门,一溜儿串的问好声,立在院内的沉夏迎了上来,“三小姐、四小姐好,老夫人刚梳洗起来,二位小姐来的正是时候。”一说这一边引着二人进了大门,撩起厅帘。
进了厅内,初春的寒意一下被室内暖烘烘的气息冲散,顾安欣和顾安宁齐声向老太太、老太爷请安。顾老太爷眯着眼睛,撂了茶盏,“今儿难得您休沐,一同用早膳吧。”顾老太太像是没看见还在行礼的顾安欣、顾安宁二人,侧过身去向老太爷问去。
“不了,还有公文要看,你们一块吃吧。”说罢顾老太爷起身离开,经过顾安欣身边时,好似才发现两个小孙女儿还在给他行礼问安,才出声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顾安欣、顾安宁这才低低应了声,起身了。
顾安欣心中有些苦涩,外祖家关外的生意出了差错,赔了好大一笔银子不说,还得罪了西北边陲副总督,被诬陷走私战马,被下了狱。祖父虽是永康伯,也使了力气想要帮助外祖父一家洗脱冤屈,然而眼看着考核在即,都察院那一帮子人虎视眈眈的,就等着揪出谁的错儿好立上一功,祖父想要伸手怕是也不能了。祖母既怕连累儿子,又怕祖父因为杨家的事儿在考核上被人动手脚,心中有些怨气也是难免。想到这儿,顾安欣轻轻开口道:“孙女儿想着春寒料峭,给祖母做了条抹额,金玲。”
顾老太太身边的甘露伸手接过那抹额,呈给老太太。深绿色的绸缎上绣着是梅花,中间镶了一个圆润莹白的珍珠,单瞧料子,就是难得的苏锦,到底也是小孙女儿用心绣的,也是一片孝心,老太太看罢,软了心肠,“好孩子,难为你还想着这些,你母亲也还病着,可曾好些了?常嬷嬷,待会儿你陪着三小姐去丹霞苑,把我那只老山参给二太太拿去。”顾安欣连声推辞,直道母亲只是小病症,用不上这样好的参。
“长者赐不可辞,欣姐儿,你向来通透,怎么今儿钻了牛角尖儿了,快些收下罢,母亲也是关心二弟妹。”顾家大房兴安伯府的世子夫人顾大太太在一旁跟着劝解,顾安欣无法,只得起身行礼道谢,顾老太太面露满意。
顾老太太瞧了瞧水钟,打发了要去族学的孙子们。顾家长房的嫡长孙顾安钰如今领了差事,早早就出门去了。二房的嫡子顾安华远在晋中,跟着当世的大儒唐献先生学习。如今仍在顾老太太跟前的孙子们只有大房的嫡次子顾安兆、三房的嫡子顾安云,还有几个族里暂住在顾家的晚辈。
看着兄弟们退出去,顾安欣微微瞥了一旁的顾安宁,瞧她面上不显,手却是攥紧了帕子,就明白是她心中又不满起来。顾安欣心下微笑,顾安宁就是这样,小小年纪的,心思倒是不少,面上与众位姐姐妹妹亲亲热热,私下里掐尖要强的紧。又瞧她微微抿起嘴,就知道她又要生事儿了。
“说起来也是新奇,今儿早起,就瞧见三姐姐院子里的马婆子押了个小丫头出去,三姐姐素来娴静,对下人也宽和的紧,那小丫头怎么惹着三姐姐了,怎么被押出去了,也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展展三姐姐御下治人的威风嘛。”顾安宁一面说,一面眼风扫向顾安欣身边的金玲。
来了!顾安欣起身对着顾老夫人又行一礼,道:“四妹妹说笑了,我何来威风一说呢,要说管家理政、御下治人,自有祖母、大伯母。我本是个无能的,幸而得长辈们的关爱。今儿早起,我院里有个叫绿梅的丫头,收了陈婶子的孝敬,意图帮着陈婶子蒙混过关,瞒了我院内小厨房以次充好的事儿,好叫长辈们不再深究陈婶子,少些罪责。魏嬷嬷知道轻重,一知道这事,就让马婆子押了那丫头。要孙女儿说,这陈婶子真是不知所谓,仗着自已和安家的有旧,又觉着自已在大伯母面前露过两回脸,就轻狂起来,竟做下这事,那绿梅更胆大包天。平日里有长辈们关照,孙女儿乐得做个闲人,可也知出了这样的事,还不加紧处置,不止丢孙女儿自已的脸,更是有负长辈们教导,让永康伯府蒙羞!”顾安欣一口气把事情说了,微微有些气喘。
顾老太太看着立在厅中小姑娘,身姿挺拔,不疾不徐,声若金玉,把事情说了个干净,一点都不给她大伯母留面子。
“好了,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处置你院子里的人也是该有的,把人送到你大伯母那里去就罢了,自有你大伯母替你做主。”顾老太太淡淡开口,又道:“如此一来,你院子里人又不够用了,祖母院子里的青木是个稳重的,就给你了。”转头又道:“四丫头,你不好好学些德言容功,见天儿的盯着你三姐姐的院子,好好的姐儿跟着个姨娘住着,都叫教坏了!老大媳妇,抽个时间给四丫头寻个好住处!”
顾大太太面皮发紧,老太太这是一点脸面都没给她留,当着这些小辈的面这样一说,她还有什么脸面!顾安宁这个蠢货,非要在这个时候闹出来这些事儿,三姑娘悄悄处置了也就罢了,老太太本就对此事不满,如今可好了,顾安欣这丫头,也不知道帮着遮掩这些,真是!不过到底是当了多年的大夫人,顾大太太反应迅速,起身行礼请罪:“是媳妇儿考虑不周了,不曾想安家的还扯出这么一桩官司来,手都伸到欣儿姐的院子里来了,本想安家的好歹是伺候了十几年的家生子儿,也想着给她体面,好不落人口实,如今看来也没必要了,还请母亲息怒,媳妇这就着人安排。想着宁姐儿年纪小,离不了生母,郑姨娘也是个规矩的,就把姐儿给了郑姨娘教养,如今看来是不合适了,媳妇厚脸皮求了母亲院里的秦嬷嬷,得空教导宁姐儿的礼仪规矩。”
“也好,这些你看着办吧。”顾老太太半眯着眼睛听了顾大太太的一番说辞,神情放松了些。“叫人传膳吧。”顾老太太又对常嬷嬷吩咐道。
顾老太太不喜奢华,早膳样式简单却不失伯府该有的规格,顾家又是重规矩的,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众人用了膳,一一告退。
出了常青院,顾安欣就知道顾安宁势必要来找麻烦,果然,刚走到花园处,顾安宁就出声叫住了她。“三姐姐留步,如今我也要搬出姨娘的院子,没准儿日后还要和姐姐你作伴呢。”顾安宁心中怨气翻腾,顾安欣不但害得自已被她连累,行礼了好久,脚都酸麻了不说,还害得自已姨娘吃了挂落,日后与姨娘见面也难了,更可气的是母亲求了秦嬷嬷来,自已日后的好日子可算是到头了!平日里也没见她如此会耍心机!
“是么,那姐姐真是求之不得,以妹妹的性子,少不得我这昭阳馆要热闹许多了。”顾安欣心下暗笑,依着顾安宁的性子,她怎么肯和自已一块儿,这样一来,她就更要去大伯母面前装乖,恨不得日日长在大伯母面前,做个乖巧孝顺的好女儿。
“姐姐真是好性儿,妹妹我就不多言了,还有许多事要忙,得了祖母的参,二婶母该早日康复才是。”顾安宁不耐烦极了,不阴不阳的刺了几句,自已马上就要挪院子,住哪还未可知,秦嬷嬷那又要想法应付,得赶紧找了自已姨娘商量对策,谁耐烦在这儿和她废话,日后有的是机会叫她不痛快,哼!
顾安欣不咸不淡的应了,转身向母亲的院子走去。
“今儿去请安,没受委屈吧。”顾二太太慈母心肠,就怕因着她娘家的事儿连累了自已的掌上明珠,怕她在自已祖父祖母面前吃了挂落。
“哪能呢,祖父祖母哪舍得让女儿受委屈。”顾安欣不愿母亲知晓早上的风波,说来说去除了言语官司就是银钱,只怕母亲又要动怒,对病体不利。
“这是祖母让给您拿的老山参,年份足的很,您给老大夫瞧瞧,入了药,您也好快点好起来,父亲和我们都需要您呢。”
顾二太太听着这话心头宽慰,拉着顾安欣的手着意又嘱咐了许多,又在顾安欣的服侍下喝了药,沉沉睡去了。
顾安欣从母亲的院子出来,心下不快,母亲病了小半个月,外祖父家的事儿还没个定论,父亲也愁的很,要是外祖父家真的倒了,母亲以后的日子只怕会更加难过,如今的光景,只怕是要改改自已个儿惫懒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