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过后,顾安欣这才疲惫的躺到床上,盘算着京中的状况。
远在西北边陲的副总督马永能和户部的人勾连,户部尚书范舒至少也是知情的,甚至参与其中。朝中定然不止这两人牵连在一起,到底是谁既要外祖父一家几代人打拼下来的财富又要打压顾家?不,不对,不仅仅是顾家,督查院的左佥都御史杨大人也是自已的表叔。都察院?!难不成是今上近侍?!曹令凤?!
只能是曹令凤!他虽是是个阉人,权力却大得很,为人又贪财,如今这番动作,不仅仅是要吃下外祖一家的金银,还有可能都察院的杨大人掌握了什么对他不利的证据,这甚至还和顾家有关!想到这儿,顾安欣浑身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无,一个翻身就做起来,急促吩咐道:“银铃!快!伺候笔墨!我要写信!金玲!快给我找身衣服!去常青院见祖父!”
二人围着顾安欣团团忙起来,顾安欣也顾不得许多,随意拿起只玉兰白玉簪挽起头发,只套了件大褂,提笔就给殷先生写信,吩咐银铃明日一大早开了府门就要给殷先生送去。等写好了信,穿上木屐一行人就匆匆往常青院赶去。
此时常青院已经落锁,门口守夜的婆子一听是三姑娘就忙不迭去通报了。
金玲陪着顾安欣立在门口,“出来得匆忙,也没给姑娘带个手炉,夜深露重的,您仔细着些再着了风寒,回去定要喝碗姜汤才好。”金玲摸着顾安欣冰凉的手指开口嘱咐着,顾安欣的心思却已经不在这上了,她哪里是冷的!全是吓得!随口应了金玲的嘱托,焦急地等着开门,好在守门的婆子很快就回来了,给顾安欣开了门,主仆两个匆匆往前厅走去。
“这么晚还来求见你祖父,欣姐儿,可是出了什么事儿?”顾安欣先见到的不是顾老太爷,而是顾老太太,顾安欣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告罪道:“孙女儿深夜前来,叨扰祖父、祖母安寝,是孙女儿的罪过,可有一事孙女不敢耽误,更不敢不和祖父祖母禀报。”
顾老太太听得这话,身子坐直了些,“你且先说说。”
“祖母,祖父可在?”顾安欣还是想顾老太太和顾老太爷都在的时候说出自已的猜测。
“你这丫头,亏得祖父今日晚睡些,你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你这样紧张。”顾老太爷掀开帘子从后厢房走出来。
顾安欣见着顾老太爷进来,立刻又行了一礼,缓了缓气,沉声把自已的猜测说了。顾老太太和顾老太爷听得这话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顾老太太是惊叹这个三孙女的敏锐,顾老太爷则不禁感叹这个孙女的机敏,还看到了顾安欣身上有的政治嗅觉,这在顾家孙辈之中算是难得了,更别说她还是个女子。
“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呢?”顾老太爷沉声开口问道。
“孙女愚见,顾家不可出面。大哥那里更要着人留意。”顾安欣不敢多言,只回了这样一句。顾安钰是顾家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孙辈,当着顾家继承人培养的,若是顾安钰出事,那顾家必会震怒,追查到底,这一来就会给贼人可乘之机,就会迎来顾家的灾祸。
“你能看到这里,已是不错,依着祖父看来,恐怕不是曹令凤一人主导,今上膝下的几位皇子也都大了。”顾老太爷压了一口茶慢慢说道,他在心中已经有了人选,背后之人 所图不小啊,也想到最近自已接手的几个卷宗总是有些说不对劲儿的地方,看来还是要派人再去探查,谨慎小心为上。
顾安欣立刻想到储位之争,抬起头看看向顾老太爷,祖孙二人此刻有些惊人的默契,不约而同说出:“二皇子。”
“往日里你祖母总说你是个娴静、惫懒的性子,不爱说话也不爱管事儿,却又有孝心,殷先生也对你多有夸赞,祖父本以为你只是有几分才气罢了,可如今看来,不止如此,好!好啊!”顾老太爷笑起来,对顾安欣夸赞道。顾老太爷话锋一转,语气陡然严厉起来:“欣姐儿!莫不是心中还在怪罪祖父没有及时帮着你外祖父一家洗脱冤屈吧!”
顾安欣听得这话,不慌不忙,起身服了一礼,轻声开口:“朝堂之上瞬息万变,若是一开始祖父就急急忙忙在外祖一事上伸手,只怕我顾家也走不到如今这地步。”
顾老太爷闻言更加满意了,这样一个通透又伶俐的小闺女儿,谁能不喜欢呢?更别说她满心满眼都是为着整个顾家做打算呢。
顾安欣心中清楚,覆巢之下无完卵,她不能也不可以怨顾家一开始时没有帮着外祖一家,正如她自已所说的,朝堂上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定的,更何况外祖父的罪名也大有蹊跷,更别说羽表哥至今毫无消息,她必须要等。
顾老太爷捋了捋胡子开口道:“今上正值春秋鼎盛之年,皇子们蠢蠢欲动,今上也会看在眼里,咱们顾家一开始就是如何现在就如何,就继续做个纯臣。至于你外祖父家,先前是祖父想得简单了,如今看来怕不是这样,朝堂上的事有顾家的男人们,你不必过于担忧。”
顾老太爷说了这一段话就停下来观察自已这个小孙女的反应,只见她气沉如水,并不见焦躁之色,心下又多了几分满意,又开口对顾老太太嘱咐道:“如今春光大好,老婆子,不如过几日你带着欣姐儿去永怀王家做做客,我记着永怀王府的老王妃和你可是手帕交,咱们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孙女,不如带出去见见。”
顾老太爷没把话说得太明白,可在场的三个人心中都明白顾老太爷的意思,顾老太太应了,二人对着顾安欣关心一番,又逼着顾安欣喝了一碗姜糖水驱寒,顾老太太又让常嬷嬷找了新的手炉、外袍给顾安欣穿戴好,这才打发人送她回去。
二人看着顾安欣出了院子门,顾老太爷这才沉声开口道:“都说祸起萧墙,老大媳妇这些年越来越不像话,不过是杨家一朝出了事,老二媳妇惊心之下病得重了,她就马上要惦记起旁人的银钱来了!一个小小仆从,若没有主人的允许,敢私吞上千两的银子?!这几年也没看老大房里添丁,这后院让老大媳妇是越管越乱。千里之提,溃于蚁穴,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这后院也该好好理一理。”
顾老太太声音有些发涩:“老爷,我得和您请罪,说起来是我不好,这几年疏于管教,只给自已省了事,却不想这不是省事,而是多事。”
顾老太爷安慰般拉过顾老太太的手,说道:“你我夫妻一体,不用说这样的话,如今看出苗头好好理一理就是了,”。
顾老太太点点头,二人又闲话一番才就寝。
这厢顾安欣到了昭阳馆,才长吐出一口气,这才发觉里衣已经有些汗湿,只是现在夜深了,就只简单擦洗一番,才上床入睡。
顾安宁这一夜并没有睡好,她总是梦到当年贾家出事儿的时候,贾家当年牵连到党争里,全家女眷都被流放,男丁斩首,抄家游行的时候她正巧和父亲哥哥在街上,瞧见那场面,她这辈子都忘不了贾家男子、女子那副绝望的样子。她绝不要杨家、顾家落到那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