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院内,顾安欣修养几日,身体总算感觉恢复不少,这几日里,叶南锦的匣子也没断过,每次金玲去后角门拿花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位主子一时起了兴趣要看看花篮里的花,顾安欣笑话她,金玲就据理力争道:“我这是为着姑娘好!”顾安欣就安慰她:“放心,这院子里,没有谁这么不长眼敢去看你手里的东西,就连大伯母也不能,你妹瞧见祖母的架势吗?很是护着我呢,连带你也一样,不用担心这个,匣子里的点心你不是也吃着很好吃吗?”听到这里金玲就不多说什么了,直说顾安欣就知道取笑她。
这几日在常青院顾安欣难得过得舒坦,肩膀上的伤口也开始结痂,今儿太阳好,瞧着暖洋洋的,院子里的花也开了不少,这几日一直躺着,身上都要长蘑菇了,顾安欣她想出去走走。
顾安欣尝试着在院子里走动走动,金玲和银铃拗不过顾安欣,只得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出了房门,主仆三人刚挪到院子里,就听见魏嬷嬷不高兴的训道:“金玲!银铃!你们两个小丫头皮痒了?姑娘还没好利索就敢让姑娘出来!你们也不劝着点!牵扯到伤口、着了寒气怎么好!”一面说着一面风风火火地进了屋子拿件披风出来,给顾安欣系上带子。
金玲和银铃二人诺诺的,并不敢出声辩驳,顾安欣见状就开口笑道:“嬷嬷也太紧张了,我伤口都结痂了,总躺着闷在屋子里也不利于恢复,今儿天气好,是我叫他们陪着我晒晒太阳的。”
魏嬷嬷听得就开口道:“我还不知道姑娘?这俩丫头也不知道给您穿件披风,虽说这天气尚好,可姑娘元气大伤,身体虚着,最怕着了凉。”
金玲银铃二人听了赶紧的向魏嬷嬷请罪,顾安欣瞧着好笑,摆摆手道:“无妨,你们这样还让不让我走走啦,请罪来请罪去的,嬷嬷也是!您身上的伤口还没好利索,还到我这儿来,还不回去养伤?!”
魏嬷嬷一听这话,脸有些红,但还是理直气壮地说道:“老奴和姑娘可不一样,老奴皮糙肉厚的,姑娘和我能比吗,再说,总让老奴躺着,老奴身上也不舒坦,干脆来伺候姑娘就是了。”
顾安欣听着更加好笑,四人一起在这院子里走了一会儿,顾安欣有些勉力,伤口虽是好了许多次,可还是需要时间好好休养,魏嬷嬷见顾安欣露出疲惫之色,赶忙带着金玲和银铃二人扶着顾安欣回去休息了。
“可是真的?”顾安暄坐在书房的玫瑰椅上,一面练字一面听着木槿的汇报。
只见木槿轻移莲步,向前迈出一小步,刻意地压低了自已原本清脆悦耳的嗓音,轻声开口说道:“去老太太那院子里负责打理花园的菊香可是看得真真切切呢!她说三姑娘当时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走起路来也是慢悠悠、颤巍巍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似的。而且,金玲银铃他们两个都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更令人在意的是,我还听到魏嬷嬷嘴里念叨着什么着凉不着凉之类的话语。”
听闻此言,正在案几前奋笔疾书的顾安暄停下手中动作,随意地将那支精致的羊毫笔撂在了一旁,然后对着木槿缓缓地伸出了双手。心思玲珑的木槿见此情形,赶忙拿起放置在一侧早已用热水温好的巾子,轻柔地递到顾安暄手边,以便他擦拭双手。
顾安暄一边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手,一边若有所思地回应道:“照这么看来,想必应该是三妹妹在庄子上不小心染上了风寒,这才导致身体如此虚弱不堪。所以祖母才会特意将她留在院子里好生休养调养,以助其尽快恢复健康。”
虽然嘴上这般说着,但其实顾安暄心里很清楚,事情绝对不会像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就凭他对祖母行事作风的了解,以及最近一段时间观察到的种种迹象表明,恐怕顾老太太绝不仅仅只是因为顾安欣着了点风寒这点小事儿,就把她留在自已身边照料。依现在的情况来看,等顾安欣完成了念经祈福之事后,十有八九是要长久地留在常青院里了。想到此处,顾安暄不禁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思忖着其中可能隐藏的深意和变数。
木槿轻柔地拿起毛巾,细致入微地擦拭着顾安暄那白皙修长的手。只见这双手柔弱无骨,宛如美玉雕琢而成,肌肤细腻光滑,显然平日里被精心保养呵护着。
木槿一边认真地擦拭着,一边轻声说道:“小姐,奴婢之前悄悄去打听了一番,但除了能从菊香那里探出些许消息外,其他人的说辞都如出一辙呢。”她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有些不满。
顾安暄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地道:“无妨,菊香原本就并非祖母院子里的人,能知晓这些已算难得。你日后再多留意一些便是了。正所谓‘山不就我我来就山’罢了,木槿,快去把前些日子给祖母做的鞋垫取来吧,咱们这便拿去送给祖母。”
木槿应了一声,赶忙转身朝着放置鞋垫的地方走去。不一会儿,她便捧着一双精美的鞋垫回到了顾安暄身边。
随后,主仆二人相携走出了书房,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庭院的小径尽头。
顾老太太满脸笑意地接过甘草恭敬递来的鞋垫,夸赞道:“暄姐儿可真是有心了,能亲手做出这般精致的鞋垫送来予我,实在难得。”站在一侧的常嬷嬷闻言,亦是连忙附和着说道:“老太太您瞧瞧,这双鞋垫的针脚如此细密整齐,那独特而又精美的绣法,一眼便能看出定是出自咱们府上大姑娘之手呢!”
听到二人的称赞,顾安暄的小脸上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十分谦逊地道:“身为晚辈,能够有机会向祖母您尽一份孝心,这本就是我应当做的祖母,与常嬷嬷切莫再这般打趣我啦,我这点儿微末手艺,若是跟祖母您当年相比起来,那可是相差甚远,只要祖母您不嫌弃孙女做得不好,于我而言便是极大的荣幸了。”
这一番情真意切、乖巧懂事的话语说出来后,直把顾老太太哄得心花怒放,喜笑颜开。她轻轻拍了拍顾安暄的手,语重心长地点拨道:“暄姐儿,你是咱家长房嫡出的长女,身份尊贵自不必说。往后,更是要时刻谨记自已的责任,成为顾家诸位姑娘们学习效仿的楷模才好。一直以来,你都表现得极为出色,这一点祖母心里头清楚着呢!希望日后你依然能够保持下去,莫要辜负了祖母对你的期望!”
顾安暄姿态柔顺地应了,又开口道:“听闻三妹妹在祖母这里为祖父和祖母诵经祈福也有好几日了,孙女儿也想尽尽心,就让人去金光寺替祖母和祖父请了一卷《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主持说,要供到佛堂前去才好,兰儿,将经文拿来。”
顾老太太一听就明白了顾安暄的意思,可是她哪里能让顾安暄如愿见到顾安欣呢,这孩子养到现在伤口才堪堪好些,顾老太太笑着开口道:“难为你有心了,常嬷嬷将本愿经供到小佛堂去吧。”
常嬷嬷接过经文就要离开,顾安暄见状赶忙开口道:“祖母,不如我跟着常嬷嬷一块去,也为祖母念卷经文。”
顾老太太笑着道:“哪用得着你,姑娘家家的,年纪还小念那么多经文做什么,没得少了活泼,你的心意祖母明白,甘草,将我那只羊脂玉螭金璎珞项圈拿来。”
顾安暄一听就要推辞,顾老太太就笑着说:“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就是要打扮的好看,这项圈是我的陪嫁,现在要想找这样的好的料子难了,让你收就收着,难不成还和祖母见外?好孩子,快拿着吧,待会儿再陪祖母去流水苑走走,那里的婆子说樱花开了几棵,陪祖母一同赏花去,如何?”
顾老太太如此一说,顾安暄哪还有不应的,祖孙二人其乐融融一同赏花去了。
“大姑娘想来小佛堂探探虚实,让老太太挡回去了。”银铃一面说一面给顾安欣斟茶,“大姐姐若是见了我,我这伤可就瞒不住了,祖母疼我,替我遮掩了过去,你记得叫小厨房晚膳的时候给祖母添一道乌鸡乳鸽汤。”顾安欣笑吟吟道,银铃脆生生地应了。
“眼见着日子过得也快,母亲是不是就要在这两日回来了?”顾安欣半靠在一只莲花纹的软枕上开口问道,金玲坐在炕边,给顾安欣揉捏着腿脚,听见顾安欣发问,开口回道:“本该昨日就回的,二太太派人给老太太传话,说是杨老太太病了,走不开,老太太特许了二太太再多呆几日,又让人送了许多药材过去。”
顾安欣听了心里一突,开口问道:“祖母病了?怎么没个人告诉我!”金玲赶紧解释道:“姑娘莫要着急,是老太太不叫我们说的,但我们哪里敢瞒着姑娘,魏嬷嬷早就吩咐人让装点好了东西,让管事婆子送去杨家了。”
顾安欣听到这里这才安心下来,才想说什么就见香巧小心翼翼地端着药进了屋子,见状顾安欣细细的眉毛皱了起来,开口道:“怎么又要吃药?”
香巧笑嘻嘻道:“姑娘定是怕苦了,香巧特意给您带了柳娘子做的窝丝糖,您还是喝药才能好得快些。”顾安欣失笑道:“鬼丫头!精灵精灵的!日后不许你天天吃糖!小心吃多了牙疼!”说罢接过温热的药碗一饮而尽,香巧赶紧递上窝丝糖,顾安欣却摆了摆手道:“你留着吃罢,怎么今儿过来了?”
香巧接过空药碗,悄声道:“姑娘,我今天上午瞧见大姑娘身边的木槿和菊香姐姐说话呢。”
顾安欣顿时就明白为什么顾安暄安生了这两日怎么就非要今日过来了,好在顾安宁还在禁足,否则,依着顾安宁的性子,定要来小佛堂一看究竟、闹上一场的,这点子心思!
香巧又和顾安欣说了顾大老爷的两个新姨娘,一个流了孩子,一个至今连顾大老爷的面都没见着,顾安欣道:“闹去吧,大伯母是不会让这个孩子出生的,如今她也算是吃了教训,管家权没了一半,三婶娘接了另一半,她能好受?祖母日日都要留她训话,若不是低头做小的姿态,大伯父是怎么也不会原谅她的,罢了,不必理会,你日后继续留意着就是。”
香巧欢快的应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顾安欣瞧,顾安欣就开口笑道:“今儿柳娘子不是给了你窝丝糖?我这儿可没多的了!”
香巧只得瘪了瘪嘴,委委屈屈的立在一边玩荷包上的穗子,瞧着香巧这样子,顾安欣才想起来那个她从庄子上带回来的小丫头,是叫什么玲芳的,就让人将玲芳唤了过来。
“给三姑娘请安。”玲芳这几日在伯府,跟着甘草甘露两个大丫头很是学了几天规矩,行礼行得有模有样的。顾安欣细细瞧看着眼前的丫头,瘦瘦小小的,肤色倒是很健康的小麦色,手上有些茧子,一看就是惯常做活留下的,她还记得那日她颇为勇敢的站出来,自告奋勇要陪着自已以身涉险。
顾安欣开口道:“不必多礼,你是叫玲芳的对不对?那日凶险急迫,我没细问你,现在我来问问那时你为何愿意伴做我的模样?要知道若是大哥哥他们来晚一些,你可能就要替我去死。”
玲芳又干脆的磕了一个响头,这才直起身子开口道:“姑娘可能不记得了,那年哥哥和我都失了双亲,悲痛之下哥哥病倒了,我们家穷的家徒四壁,没钱医治,眼看着哥哥就要不行了,我没了法子,只得跑去庄头管事那里求药,那年,恰好姑娘和太太在庄子上,我那时人小,跑得慢,又摔了一跤当时就起不来了,幸亏路上遇到姑娘和魏嬷嬷出来游玩,是姑娘请人叫了大夫,又赏赐我们银钱和药材,还让我跟着庄头管事的媳妇儿做事,又吩咐每月给我八百文钱。是姑娘救了我们兄妹二人,我愿意为了姑娘做任何事。”
玲芳说到这里有些激动,紧紧地攥着自已的双手。
顾安欣听到这里,脑海中才对这事儿隐约的有些印象,便开口问道:“那你可愿意留在府中?诺,和那丫头,叫香巧的,做个伴?”
玲芳作势又要下跪磕头,金玲赶紧拦住了她,开口道:“我们姑娘不兴这样多的礼节,你只管回话就是了。”
玲芳这才开口道:“我自是愿意的,只是哥哥那里......”
顾安欣听得这话就笑了,开口道:“无妨,你愿意留下是一回事,至于你哥哥那里,我也会派人征求他的意见,总要你们都愿意才好。”
玲芳微微吐出一口气,她还是害怕姑娘不问她哥哥的意见的,她与哥哥相依为命几年,不能不过问哥哥就自作主张,她怕哥哥日后同她生分了。
顾安欣叫玲芳退了下去,靠回软枕又休息了。她心中思量着,虽说同先生告假过了,内情还是要和先生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