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馆里,顾安欣叫上魏嬷嬷,召集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打算借着绿梅的事儿好好敲打众人一番。
“今儿难得人聚齐了,难听的话说在前面,你们都是昭阳馆的人,别的不说,只一点,不许做出吃里扒外的事儿来!小姐赏罚分明,你们差事做得好了,自是有赏,可要是敢坏了小姐的名声,做出些背主儿的混账事儿来,可仔细着你们的皮!”魏嬷嬷声音不高不低,可语气里是实打实的威胁。
顾安欣瞧着魏嬷嬷气势高昂的模样,有些想笑,可又想到正是因为自已性子懒散,不爱理这些,母亲又宠着自已,院子里的事情大半是母亲嘱咐了,再由魏嬷嬷打理,心中不免又有些愧疚和后悔。
“可听见了?从前如何也就罢了,我不追究,打今儿起,昭阳馆不能再出绿梅那样的事儿!”顾安欣跟着魏嬷嬷补了一句,一帮子人忙低头应是,又散了做事去了。
顾安欣提了青木管着小厨房,又叫了香巧进来。
“香巧,得闲了多盯着点大伯母那边。”香巧脆生生地应了,顾安欣瞧着香巧红扑扑的脸蛋,又赏了她一匣子窝丝糖。得了糖的香巧美得不行,蹦蹦跳跳地走了。
魏嬷嬷有些发愁:“我的姑娘哟,香巧那小丫头能盯出什么来,怕是会说漏了嘴。”
“就是要她年纪小,不叫人防备,旁人也不知香巧和咱们的渊源,且嬷嬷不必担心,香巧性子是跳脱些,可人机灵又忠心,不会坏事儿的。”顾安欣安抚着魏嬷嬷,又拿起针线笸箩,在窗边的榻上画些绣荷包的花样子,金玲和银铃两个丫头也取了针线做袍子去了。
上午的时间消磨的也快,青木端了盘豌豆黄进来,“姑娘吃些点心吧,早饭就进的少。”
“放着吧。”昭阳馆的小厨房是顾家的特立的,顾安欣幼时身子不好,三天两头的生病,三岁多时一场病来的汹涌,差点活不下来,顾二爷和杨氏心疼女儿,特求了顾老太太辟的,原是只熬汤药,热些大厨房端来的饭菜,日子久了也做些小菜、糕点之类的。
顾安欣心里知道,这特立的小厨房已让顾家一些人眼红不已,平日里更轻易不做饭食,偶尔做些样式新鲜的糕点、小菜孝顺顾老太太和顾老太爷和各位长辈们,为的就是能让小厨房留着,有长辈们支持,平日里也能给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做些糕点和小菜,也算是顾安欣的一片心意。
“这豌豆黄可是新做的?给祖母和母亲那里送去了吗?”顾安欣捏了一块,配着茶吃了。
“回小姐的话,已经让人送了,柳娘子还另做了老太爷爱吃的藕粉糕送去。”青木端正地行了个礼,回话道。
“难得柳娘子这份心了,魏嬷嬷赏她半钱银子。”顾安欣撂了茶:“青木,祖母说你是个顶好的,性子又稳重,虽说你现在管着小厨房,可有些事你还要多留心。”
青木有些惊讶,开始三姑娘让她管小厨房她心中是有些不情愿,从老太太那来了三姑娘身边,也是期望在三姑娘身边做个有脸面的管事丫头,但瞧着三姑娘这个样子......是了!是自已想左了,这昭阳馆的小厨房连着各院主子们,又与姑娘相关,说句不好听的,谁要是想使点坏心思,这小厨房是最好下手的不说,还会牵连到二太太,青木这样一想,顿时觉得自已衣襟都汗湿了,幸好自已重规矩,在三姑娘面前不曾表露一二。
顾安欣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叫人退下去,这青木如何还要看日后,自已多提点一句已经是难得,若是个可用的,自已也能多份助力,若是不能,她毕竟是祖母给自已的人,日后养着她不叫她生出杂七杂八的心思来就行了,左右有魏嬷嬷看着,也翻不出来多大的花样。
顾安欣进了内室,换了青翠竹纹织锦褙子、白菱纹裙,“姑娘可要换个头面?”银铃捧着妆匣笑意吟吟地瞧着自已姑娘,这气质、这风度可是旁人能比!姑娘打小儿勤学,二老爷夸赞过姑娘有文采,乃顾家明珠是也,只可惜姑娘性子懒,京中小姐们的聚会姑娘也不大爱去,不然以姑娘的文采早该扬名才是。
“换那只绿碧玺雕花簪即可。我们一会儿去母亲那用膳。”顾安欣挂念母亲的病,打算用下午就陪着母亲,免得母亲自已多思多虑,对病情不利。金玲听了,打发了人去大厨房吩咐去了。
禧园内,正房内室青花缠枝香炉慢慢燃着安神香,顾安欣看了看昏暗的内室,眉头微簇:“谁在里头伺候?母亲睡到现在吗?怎么室内这样暗?!”守在门口的小丫头有些紧张:“回姑娘的话,是郑嬷嬷和雨灵姐姐在里面,黄老姨娘说二太太病着不宜吹风,叫奴婢们把窗子都闭紧了。”
听闻这话,顾安欣捏紧了手帕,紧紧抿着嘴,这帮人!怕不是盼着母亲早早去了,好接了二房这一注大财!“黄老姨娘又不是大夫,母亲敬着,可你们何必听!胡大夫之前是怎么说的?!”
顾安欣动了怒,掀开竹帘叫人把香炉撤了,开了两扇窗子,又叫了几个婆子洒扫内室,这一番折腾,顾二太太也醒了,“欣姐儿这是怎么了?”。
“母亲糊涂,那黄老姨娘母亲待她客气些也就罢了,又何必让下人揣度着听了她的?母亲的病多是心病,这样闷在室内也不好。胡大夫嘱咐过,叫母亲静养也就罢了,但也该多通风,多去散散心。”
郑嬷嬷在一旁听了心下愧疚,是自已没做好,白叫太太受罪。“欣姐儿真是长大了,母亲病着,许多事儿不如欣姐儿想的全面。”顾二太太扶着雨灵的手靠在软枕上。
“母亲,黄老姨娘和郑姨娘是隔房的亲戚,您该小心些的。这些时日,母亲得病有了些起色,这些人就又来折腾,母亲,心病还需心药医,您要放宽心,外祖父那边自有父亲和舅舅们出力,越是这种时候您越要撑得住,否则,别说外祖母那边,咱们二房都得让人生吞活剥了。”顾安欣说着拿着帕子仔细地替母亲净手。
“我病了这些日子,连自已院子里的人都有些松懈了,你说得对,是我想左了,母亲是该好起来了。”顾二太太听着女儿这一番言论下来,安心不少,这段时间,欣姐儿真是改了性子,许多事也开始自已操心起来。
“母亲也不必着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咱们一边养着,一边看着,也叫父亲明白,这顾家不是人人都盼着一家子和睦的。”
顾安欣陪着顾二太太用了午膳,又说了会儿话逗趣,又拉着顾二太太在这禧园中逛了一圈方才回了昭阳馆。
“姑娘可要睡会儿?”昭阳馆里,魏嬷嬷瞧着顾安欣神色不大好出声询问道。“不了,端杯杯浓茶来,香巧回来了没?”顾安欣揉了揉眉心,略带疲倦。
“回了,一早就等着姑娘问了。”魏嬷嬷一边回话一边把茶放到小几上。顾安欣叫香巧进了内室,“金玲银铃,你们去门口守着,没有通传,任何人都不许进。”顾安欣吩咐二人又扭头询问香巧:“可听到什么?”
“畅和园的坠儿说,世子夫人摔了一套茶碗,林嬷嬷进去好半天都没出来,郑姨娘在门口跪了好久,还是大姑娘把她请进去的,听说,四姑娘要和大姑娘一起在青玉阁。”
顾安欣一面喝茶一面听着香巧打探来的消息,“嗯,你和坠儿同岁,难得有个同龄人,林嬷嬷又疼坠儿,做什么别漏了痕迹,你去小厨房,拿些点心糖块日后备着,魏嬷嬷,把我那只鱼首素银钗拿给香巧。”
香巧推辞不肯要钗,顾安欣劝住了她,又道也可拿来交好他人,香巧才收下,顾安欣又打发香巧出去。魏嬷嬷微皱眉头,“姑娘,我们以后更要防范大房的人了。”
顾安欣撂了茶碗,“暂时不必理会,安家的被赶出府,大伯母今儿又被祖母挑出毛病,郑姨娘,哼!他们自已还是一团麻,时刻盯着就行了,现在要紧的是母亲的病!个个都像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二房全垮了贴补他们!罢了,我去写会儿字,待会儿殷先生到了嬷嬷请去西厢房。再告诉大厨房今儿晚上添道参枣黄芪粥、川贝酿梨子,晚上我们再去陪父亲母亲用膳。”
魏嬷嬷应了,银铃去小书房伺候顾安欣笔墨,又转身吩咐丫鬟婆子洒扫做活,忙得团团转。
殷先生出身姑苏殷氏,因婚事不顺,立志终身不嫁,做了女先生。顾二太太特求了娘家托人,将殷先生请进盛京做顾安欣的女先生,顾家其他人自然想跟着沾光,却被殷先生以“每六年只收一学生”挡了回去,也是因这个,二房又招人红眼了一番。不过顾家二房的人可不理会这个,殷先生在江南一带备受推崇,收学生自有规矩,每六年只收一位学生,还得是通过考验的。顾安欣当初被考校的就是调香,她取巧带着殷先生去了玉泉山的花园庄子上,一句“花草树木本味乃是香中之首”让殷先生收了她做这六年的学生。
“你这字,写得不好,可是心不静的缘故?”
“殷先生,您来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殷先生来了也不通传!”顾安欣很是惊喜,她与殷先生小一月未见,如今见面很是激动。
“你外祖的事儿我已经知晓,又瞧你院子里的人神情严肃,魏嬷嬷又有一股精神气,就知道你现在必定是下定决心了。”殷先生并不见外 ,拉着顾安欣再小书房旁边的榻上坐下,挥退银铃和小丫头说道。
顾安欣行了礼,请殷先生坐下,又吩咐银铃上茶,才回话道:“如今光景不比从前,若外祖父家真的倒了,母亲又一病不起,我真不敢想以后日子怎么过活。形势比人强啊。”殷先生噙着笑,放下茶盏:“这样就好,女子还是要学会自立,今天我先来考校你这十几天学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