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惠小星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只听见外面脚步声杂乱,并有妇女的哭喊声和乱哄哄的吵闹声。
惠小星立马穿衣起床,要出去查看,但他住的里屋被人从外面反锁了,他就大喊道:“喂,快开门,外面出事了,你听见没有!”
门外无人应答。他又喊道:“老子不出去,就趴在窗户上看两眼,行了吧?”
门外仍是无人答话。他又重重敲了几下门,声音很大,外面都能听得见,可仍然得不到余傲雄的回答。惠小星便骂道:“他妈的,你不让老子出去,你自已倒出去了!”
此刻,惠小星就像一条饿了两天的鱼儿,外面的热闹就是挂着鱼食的钓钩,他非凑上去咬一咬不可。于是他又回到房间,这里也有窗户,只是外面立了两个高高的柜子,把窗户堵得死死的,只在最顶上露出一丝光亮。
惠小星毕竟刚十三岁,正是又爱赌气又爱玩的年纪,以前在瓜州,小伙伴们把他一个人丢在高高的土崖上,各自回家吃饭去了,他心中有气,就非要想方设法爬下去,再到他们每个人家里炫耀一番才行。此刻余傲雄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不问,所以他也必须从这里出去,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让他们羡慕一番。
所幸窗户没被锁住,他就将窗扇朝里打开,随之外面的吵闹声就更清楚地传了进来,一个妇人在窗户下哭天抢地,另有一个老汉也在不住唉声叹气,同时一个汉子说道:“卢老爹,大嫂子,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千万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惠小星听得出来,说话之人正是严镖头,可怎么又“人死不能复生”了?他忽然心念一动:小卢哥死了?只听严镖头又说道:“余总镖头去西北办事,昨天已到秦州,今天一大早我们又派人去接应他了,等他回来,一定会为小卢主持公道的!”
惠小星心道:“他妈的,小卢都死了,你还要演戏!”随后便不管不顾,使劲去推那两个柜子,但那柜子就像石头做的,凭他使出浑身气力,都难以撼动半分。
这可难不住他,他快步走回床边,将椅子扳倒,然后站到床上,照着腿脚猛跺几下,就听“咔嚓”一声,那椅子腿就被踩下来了,接着他又将其余三条腿也踩下来,找了一根连着椅背的长腿提在手上,来到窗边,他听得真切,小卢的爹妈是在东边屋檐下,所以他将椅子腿插入两个柜子中间,向东边用力,去撬西边的柜子。这巧劲一使,那柜子便真是石头做的,也不堪一击了。惠小星插好木棍,后退几步,再突然跑向木棍,猛地一用力,只听“哐当”一声,那柜子应声倒地,随后屋里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
惠小星得意洋洋,拍了拍手,掸了掸尘,搬来一个凳子,踩在上面,就要逃出生天。但一张熟悉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是严镖头。他眉头紧锁,低声道:“惠兄弟,你也……你也太淘气了!怎么可以……”
惠小星却说:“谁叫你们把我囚禁起来的!”说完便跨在窗台上准备出去。但严镖头一把将他按住,说道:“外面出了点事,总镖头怕你有危险,不让你出来!”
惠小星神秘一笑,低声道:“他都跟我说了,小卢死了嘛!他还给我留了密令,我得赶紧出去办,迟了要坏大事!”
严镖头面露疑色,问道:“什么密令?”
惠小星皱眉道:“严大哥,这个小弟可不能跟你说,咱们各有差事,你别为难小弟!”
严镖头模棱两可,惠小星就趁他松手之际,突然发力,跳了下去,快步走到院中。
院里此时还有七八个人,都是镖局的伙计,他们聚在里院门口吵吵闹闹,刚才柜子倒下时他们也注意到了,但见严镖头起身去看,也就都不在意了,此刻见里面竟出来一个小孩,都好奇不已。段三儿认得惠小星,但薛夫子告诫过他,除了程镖头,不准再跟别人提起总镖头回来的事,所以他也不敢出来相认。
惠小星倒是自来熟,他径直走到段三儿跟前,拱手笑道:“段三哥!”
段三儿不知所措,抬头去看正走过来的严镖头。惠小星又转身对程镖头拱手道:“程镖头,你好!”程镖头没听段三儿提起过惠小星,所以也是不知所措。
这时,严镖头走了过来,笑着对众人解释道:“这位小兄弟叫惠小星,是咱们肃州分号贾镖头的外甥,本来跟总镖头一起从肃州过来,昨天总镖头在秦州有事耽搁了,就派惠兄弟先来报信!他是昨晚到的,赶了一天路,咱们这头事情又多,我就暂时安排他住了下来。”随后严镖头又拉着惠小星,将镖局的伙计一一介绍给他。
众人都客气地拱手称呼惠小星为“惠兄弟”,他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大朋友,心中自然高兴,也一一拱手回礼。随后众人又拉着他问:“总镖头什么时候回来?”
严镖头怕他说漏嘴,就对众人道:“总镖头既然让惠兄弟来报信,说他今天一早就能回来,他就一定不会食言,请众位兄弟放心!惠兄弟昨晚累得都没吃东西,饿一晚上了,我先带他吃饭去!”说着就要把惠小星拉走。
惠小星不愿离开,就昂然道:“镖局的事我昨晚听薛夫子说了一些,如今镖局有难,大家同仇敌忾,我怎么好意思跑去吃饭?”“同仇敌忾”是惠小星从吕锡茂那里学到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成语,如今用在这里,恰如其分,镖局众人闻言,皆是义愤满腔。
趟子手胡一俊说道:“惠兄弟说的没错,咱们就守在这里,他们竟敢在咱们天雷镖局的地盘上逼死咱们的兄弟,天理何在!一定不能让他们跑了!”这胡一俊正是薛夫子昨天说的,从总号派来跟踪陆老板的伙计,但他刚出西安,就被陆老板发现了,因此未能及时赶来宝鸡报信,此刻他只想将功赎罪。
宝鸡分号的伙计们见惠小星一个小孩,还有胡一俊一个总号的伙计都这么说,自然不能落了下风,纷纷表态,一定不能让玄武楼的人跑了!
程镖头顺势说道:“老严,惠兄弟不愿离开,就让他待着吧!”说着又看向段三儿,说道:“你去厨房给惠兄弟拿些吃的来!”段三儿领命前去。那头小卢的母亲又开始嚎啕大哭,严镖头无奈,只好放任惠小星留在这里,自已又过去小卢父母好言劝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