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子将围堵陆老板的事情安排好后,闲坐无事,便跟余傲雄闲聊起来,他讲这两个月来镖局的事情,余傲雄则说自已在西北的一些事,惠小星不耐烦听,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梦里,他去了玄武楼。只见那楼宽阔巍峨,共有九层,每层的廊檐上都是新髹的朱漆,在阳光照射下明亮异常;墙壁是青砖垒砌的,从地上一直砌到第九层,上面还画了一只银色的大鸟;大门都是厚重的胡杨木做的,而且每层都有门,门上还都挂着一对大灯笼,上面却写着“红玉客栈”四个字。他站在楼下推门进去,却不知怎的竟到了第九层,这里的布置跟红玉客栈一样,店里没有客人,厅中有一张大桌子,老驴、老郝、小郝正忙碌着上菜,桌子正中是一道糖醋鲤鱼,可那鲤鱼竟有一人大,他不禁伸手去摸,那鲤鱼忽然活了,转过头来对他说:“你这臭小子,死哪里去了?”他再仔细去看,哪里有鲤鱼,那是何红玉!过了一会儿,老驴说:“小柳和苏小珊来了!”他赶紧转身去看,可看到的却是赵云笈和曹凤凰!他心中气愤,就破口大骂赵云笈,但赵云笈却笑着拉起他的胳膊,边摇边喊:“惠兄弟,惠兄弟!”
他猛然惊醒,方知是梦,摇他的,是薛夫子。只听薛夫子笑道:“惠兄弟,回房间睡吧!”
惠小星尴尬一笑,问道:“我刚才说什么了没有?”
薛夫子疑惑道:“什么?”
惠小星这才放心地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说道:“没事,走吧!”随后便起身跟着薛夫子往外走,余傲雄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此刻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大街上隐隐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薛夫子在最前面带路,惠小星紧跟其后,就问他:“小卢哥的事搞定了?陆老板过来吗?”
后边的余傲雄说道:“你这小鬼,要你操心!”
惠小星刚睡醒,精神头好,就争辩道:“你不说,待会他们来不来,我就不会自已看吗?”
前面的薛夫子哈哈一笑,说道:“惠兄弟,好叫你放心,刚才严镖头带县里的衙役路过时进来汇报过了,陆老板他们从几个城门都出不去,这会又回桐儿家了,再过不久准会来镖局,一切都在掌握中!”
惠小星赶上前去,问道:“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收拾客房、预备酒菜什么的我最拿手了!”
余傲雄大声道:“你乖乖给我待着,天雷镖局不缺打杂的伙计!”惠小星是他的底牌,他可得看住了。
惠小星委屈道:“我不过是想跟你长点见识,看看九层楼的客栈老板是什么样儿,你怎么就是不许呢?”
余傲雄不耐烦道:“那姓陆的就是个獐头鼠目的家伙,有啥可看的!”
惠小星倒也不是非看不可,就“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宝鸡分号镖头和伙计们住的外院在东南角,从前厅出来,穿过马厩左拐便是。外院东、南两侧都是住房,里院还在外院北边,薛夫子便将余傲雄和惠小星安排在外院西南角的房间,这里不易被察觉。
惠小星兀自抱怨:“都回到自已镖局了,却像个小偷一样!”
余傲雄坐不住,就将惠小星锁在屋里,又跑去后院了,薛夫子在后院门口南北张望,打探消息。
惠小星一个人待在漆黑的房间,余傲雄不让他点灯,把火石收走了。他有些害怕,就蒙着被子睡觉,可刚才那觉睡得太香了,此刻困意全无,于是就起身来到窗户前,好在窗户没被锁死,他就开窗向外探看,从马厩中射出的火光正好洒在北院门上,那门被大铁锁锁住了,两侧还有过年时贴的鲜红的对联,惠小星不识字,所以对上面写的什么全然不感兴趣,门边墙下有个大水缸,惠小星就想:“他妈的,你不让我出去,我偏要去,到时候就踩着那口水缸翻墙进去!”可他也只是无聊想想而已,那陆老板又不是他爹,非见不可。
又过了一会,忽见余傲雄匆忙跑进院里,三两步走到门边,打开房锁就冲了进来。惠小星问道:“陆老板来了?”
余傲雄“嗯”了一声,然后走到窗边,“啪”地关住了窗户,并低声斥道:“别在这里看,去里边!”
惠小星冷哼一声,说道:“不看就不看,有本事你也别看!”说完就往屋里走去,但余傲雄却走到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弓下腰,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趴在上面向外看。
惠小星也不客气,走回去,学着余傲雄的样子,在另一扇窗上戳了一个洞去看。就见马棚那边突然灯火通明,杂乱的马蹄声和人声随之传来,片刻后,火光慢慢向他们院里移动,最先出现的是严镖头,他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身后跟着一众人,但惠小星只认得薛夫子。薛夫子右手边是个身形矮胖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紫色绸袍,在火光下明晃晃的,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绒帽,白白胖胖的,但是五官都挤在一起,眼睛小,嘴也小。不用说,这定是玄武楼的老板陆德勇了。惠小星不禁轻叹道:“这陆老板还真是獐头鼠目啊!”
余傲雄立马“嘘”了一声,示意他不可说话。
陆老板右手边是个中年汉子,岁数跟严镖头差不多,衣着也相似,是程镖头。他们三人后面跟着那个西安府的官差,一手握刀,一手提着铁链。铁链另一端连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粗布短衣,身材瘦弱,两眼无光,面如土色,正是小卢,小卢身后还锁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两鬓斑白,精神却很好,脖子上被套着粗大的铁链,却仍昂首挺胸,一进院来,就四处张望打量,是小卢的姨丈。这几人的身份惠小星都能判断出来。再后面是四五个身穿青色缎袍的汉子,脚上都踩着明亮的白底黑靴,应该是陆老板的人,最后又是七八个人,短装结束,举着火把,一看就是镖局的人,段三儿就在其中。
这一众人等浩浩荡荡走到北院门口,薛夫子上前开了锁,推门把陆老板让进去,他随后也要进去,但被陆老板拦住了。跟着是那个官差拉着小卢和他姨丈,最后等陆老板的人都进去后,门就被从里面关上了,镖局的人一个也没混进去。惠小星呵呵一笑,说道:“你们镖局的上房,又被别人占了!”
余傲雄也不理会,径自走到桌前,抽出火折子,点亮油灯。这里的条件要比肃州分号强太多了,这房间虽然是给伙计住的,但不像肃州那样,屋里全是土炕,这间房分里外屋,里屋是卧室,单独有一张床,外屋有桌椅,可以会客。余傲雄点燃油灯后,不多时便有人来敲门,他将惠小星赶进里屋后去开门,来人是薛夫子和严、程二位镖头。
惠小星悻悻地回到卧室,想要听听他们说什么,但外屋他们几个刻意压低了声音,或是为了防他,或是为了防那边的陆老板,总之模糊不清,惠小星听了一会,实在听不出什么来,就不听了,他躺到床上,这里的被褥都是绸面的,并且里面填充了厚厚的棉花,睡在上面舒服极了,他躺了一会,就又睡了过去。